“我?”才说一个字,皇帝突然烫嘴一般捂住了口。
“朕,”他加重一下口气:“朕叫皇帝!”
“傻瓜,”明芄扯过床帘上的一条幔子,甩他脑门,“我是问你真名。名字,懂吗?我叫明芄!不过不是‘冥顽不灵’的那个‘冥顽’,是光明的明……算了,说了你也不懂。”
小皇帝嘴角向下,好像有点委屈,想了想,说:“我叫奴娇。”
明芄没听清,重复:“叫什么?”
“奴娇,我的小名。”
明芄失笑:“你爹娘怎么给你取这个名字。”
小皇帝思考了一下:“朕从小就叫这个名字。”他一会儿自称“朕”,一会儿又“我”来“我”去的。
皇帝乃一国最大的主子,取的小名却是“奴”啊“婢”啊的。普通百姓便只能“二猫”、“狗剩”地唤了,把人贬低为畜生。更别提叫什么“粪蛋”,“铁蛋”的,连活物都算不上。
相衬托之下,明芄觉得她的名字也不怎么难以接受了,虽然以前常有人煞有介事地给她安上了个“冥顽不灵”的形容,听得烦心。
“这名字不好吗?”小皇帝伸出手,戳着她喉咙上那颗东西。
人界有“贱名好养活”传统,皇家也不能免俗,但除了父母至亲,皇宫大内其他人,可不敢这么叫。
无奈的是,名字并没有保佑小皇帝健康长大,他的性情心智、行为举止永远停留在了懵懂的年纪,成了举国的笑话。
明芄打下皇帝的手,道:“挺好的,以后没旁人在的话,我就这么叫你了。”
“嗯嗯。”奴娇笑出一口层次不齐的牙,又问:“这是什么啊,别人脖子上怎么没有啊?”
皇帝身边都是太监宫女,自然不会有喉结,又不常见王公大臣,见了也是远远站在堂下,不能让他近距离观摩。
“别人没有,但你会有的。”明芄眼神迷离,瘫在舒适棉软的龙床上,困意成倍翻涌上来。
“我什么时候也会有?”奴娇小小的脑袋里装着数不清的疑问,以前没有机会问身边的宫仆,因为他们一个个都小心伺候,不敢多说半句闲话。荣殷王派来的这个太监,胆大活泼一点儿也不拘谨,他貌似已经将明芄看做了玩伴。
可小伙伴已经睡着了,半天也等不来回应,小皇帝也找了个舒适的姿势,倒下合眼。
卧琉璃床,拥金丝被,明芄睡了黑甜的一觉,日头西斜,床帘外,终于响起一道吊着嗓子似的苍老话音:“陛下,该去寿康宫给太后请安了。”杜公公上前掀起黄色纱帐。
明芄瞬间醍醐灌顶。
我是谁?小太监!
这是哪?龙床!
旁边快掉到床缝里的是谁?小皇帝奴娇!
“噗”!不大不小的一个响,床上本来两个身形,一眨眼,被子瘪了下去,老太监杜公公只看到皇帝紧紧缩在琉璃床内侧,肚子上只盖了个被角。
明芄在床底面目狰狞,心脉抽搐。为了躲避个老太监,生生浪费她一张遁地符。
“哎呦,陛下,您晌午吃什么东西了,奴才在帘子外就听到您出虚恭,可别吃坏了肚子,这被子盖成这样,小明子怎么伺候的……”
杜公公在宫里一辈子,看着皇帝长大,在他唠唠叨叨中,皇帝打着哈欠起床,屋外鱼贯涌进一堆太监宫婢,穿衣梳头打点,可奴娇一脸惴惴不安,带着困意的眼珠子四下搜寻,想找方才床上那个小太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