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她的意思，她是在敲打我。我大抵也能明白，或许她一直都在看着我的孩子。

我咬着牙，并未吐露半字。

“依依，依依……”耳旁再次传来声音，我看了看我旁侧的人。他正面带喜色，让我同他谢恩。

可我自然不会跪。

“你不是说了，大婚之日再行跪拜？我以为王后并不会这样急于一时。”我同他笑了笑，我也明白他一定会答应我。

我又怎能不知道，这一切不过是一句空话罢了。她怎么可能让我做朱阎的王后呢？五百年前，她已经同我说得清清楚楚。

“你这个性子，我很喜欢。不，是更喜欢了，”她回头看着我，眼中洋溢着的是笑意，“我已经找推时官算好日子了。十日后是吉日，届时大婚，再好不过。”

十日……

她显然急不可耐了，可能这已是她给我的最大的期限。

“十日，是否有些操之过急？虽说母后应允最大。可是按照礼制，还得过问族老的意思。”朱阎仍在周全盘算着。我看着他认真的神色，我心里是酸涩的感觉，我最爱的人，仍在为我筹谋。

“无妨，他们不答应又能如何？”现下王后似乎比我们还要急躁。

“是！”他将我的手拿过去用双手围住，又悄悄靠近道：“有母后应允，眼下你不必但心任何事情。”

我朝他笑了笑。

“我带你去冥主殿，那是今后你我同住的地方。”他兴冲冲拉着我的手就要出去，果不其然被他母亲拦住了。

“把依依留下，母后要同她说些体己话。”她语气竟这样轻柔，这样慈爱，仿佛真的爱屋及乌了。

“你要不要留下？”朱阎仍旧过问了我的意思。

我点了点头。

今日不留下明日也得留下，明日不留下后日还得过来。有些事情是她必须说我也必须知道的。

傻傻的朱阎真的以为清扫了一切障碍，他脚步生风，差点被门槛绊倒。

殿内迅速只余下我与她二人，她恢复了神色，冰冷的神色。“你这么快就回来了，我以为你直到死去都不会记得，那样对你会好上许多。”

我也盯住了她，“可我回来了，也见到了您。”

“不错，”她重新揽起了地上的白猫，在台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你野心实在不小，回来了也仍旧不安分。”

“您早该知道我是这样一个人。不是么？过往种种皆铭记于心，永不敢忘。您答应阿阎的条件为了把他支开，不就是想让我留下来么？您又一次说了谎，您这是在剜您儿子的心。”我同样昂着头。五百年前我会踌躇不前，畏缩不前，但如今不会。

她一派惊异的神色：“谁道我说谎？当然不是。十日后大婚，我早已筹备多时。不过王后不是你，而且如今三边之首东冥的族长女。”

我知道她不是真心答应阿阎娶我，可我怎么也没有想到，她居然要阿阎别的女子。“您收手吧，阿阎不会。”

“会不会，我比你清楚。若想三边大统一，必须得有契机。阿阎筹谋了许久，他一直都想回合这破碎见几万年的冥界，作为母亲我自然要帮他。东冥族长女，性情温和，知书识礼，最重要的是她拥有助阿阎一臂之力的能力。你呢？弃女，活不过一千岁白白浪费了王后的位置。”她很是理直气壮。事实上站在她这个位置想来也确实应该理直气壮。

可她，不该如此待我！

我盯着她，我想把她望穿。她也看着我，不同的是已经把我望穿了。

“孩子呢？您竟还不打算让我看一眼么？”我想试试。

“答应我的要求，自会让你去看。”她一把将白猫甩去了王后座上，那猫闷哼一声就再也没有了响动。

“他长得同你很是相似，若阿阎见到一定会猜出来。”她又像是突然想起了身，快步走到我跟前道：“你不曾说出来吧？！”

“让我见见他。”我只是依旧要求着。

“你已临近千岁，快到油尽灯枯之时，我没有理由不让你看他。只要你在冥王冥后大婚日前，永远遁出冥界。我不管你用何种方式，我只要这结果。”她平静无比，淡然安排着旁人的死期。

我淡漠地看着她，我想把她加在我身上的痛苦，分不差的还给她。我恨她，曾经是现在如是。“不难，如你所言，我即将油尽灯枯，可我也不愿如此心甘情愿就掐灭自己。你同样得答应我的条件。”

她冲我挑了挑眉，十分轻蔑：“否则？”

“否则，我会捱到最后一刻，我会和盘托出，我不会顾你们母子情分，不会顾冥府平和，反正我都要死了。”

看见她明显瞪了我一眼。那时我就知道，我得逞了。

“说。”她坐回了王后座，侧目斜视着我。

我率先就想起了我那素未谋面的孩儿，“我的儿子，不做冥王。不管你用何种方式，就算你永远不告诉阿阎也无妨，我的孩子不能沦为维持冥府的工具。”

她答应得很是爽快：“可。若今后冥府再添子嗣，我自然会让你儿子自由自在地逍遥一生。”

我心头渐渐轻松了起来，又说起了第二个要求，“我要冥府，不得挟持孟婆一脉，不得插手映泉庄。孟婆不跪任何人。”我想起干娘，泪如雨下。

这个要求似乎令她有些为难，不过她再三权衡过还是应允了。

“最后，我要你以王后之名起誓，方才所应若有违背，冥府万年割裂，你永世不入轮回，受十八层地狱之苦。”我选的誓言恶毒，可我觉得还远远不够。

“好！”她立马站起了身，恶狠狠看着我。想必她此刻是十分直接想过来就捏散我。

可她还不能。

我亲眼看她起誓，亲耳听她讲完。若有违背，誓言应验，没有和解之法。

我满意极了，渐渐笑了起来。

“明日你可以去看你儿子，他在冥郊的三明殿。明日我打开结界，你看得见。”她说完一切便立马消散，显然不想再见我一眼。

我同样也不想看见她。

不过我还是很高兴，我终于可以看见他了。

我去了冥主殿，可不巧的是正有冥官同冥王正在议事。我听见争论，远远就听见了。

他们极力反对冥王娶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女子为后，正列出许多规矩冥例希望他们的冥主能回心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