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独自走去了内殿,我看见这里的一切,沉闷没有生机。桌上还叠着厚厚的文书,那是朱阎,也是冥主必需要做的任务。
我看向了窗外。我在想,若是这窗前能种上一树桃花,那一定再好不过了。
然而,这里是种不活任何东西的。只能利用冥术造些假的出来,可这又有什么意思呢?看不见茁壮长成,只能瞧见木然的成品。
我忽然又有些担心,我也没能看见孩子的茁壮长成,他会不会也是木然的成品?
我没独自待多久,朱阎就过来了。他此刻没有任何异常,仿佛方才的争论是很久以前发生过的事情。
他走过来立马搂住了我,又问道:“母后同你说了什么?有没有为难你?”
我轻松地道:“没有。只是,教我一些规矩罢了。”
他放开了我,又把我拉去了一旁的桌旁坐下。“做冥后确实会有许多规矩要明白,我曾经也深受其苦。可你其实不必过于在意,你不需要做任何事情。冥后不过就是管理后宫那些繁琐事务,不过我不会有后宫的,只有你一人。所以除了在母后面前,其余时候你不用遵那些死板的规矩。”
我偏头看了看他,我觉得他是真的傻,怕是还没有被那些“老顽固”烦扰够吧?“人间的皇帝还有后宫佳丽三千呢,你一介冥主,还不如那些人类?”
他无畏地笑笑道:“无用的,我不想再娶任何人。”
“不用你娶,自然会有人纳过来的。你娶啊,只能娶我!”我有些得意忘形。
他愣了愣,又倔强道:“纳的也不能要,赶出去就是了。”
我捂嘴笑了笑,我明白他是在逗我高兴。
他给我递来一碗茶水,又立马请示道:“我得写些文书,依依帮我研墨吧?”
那些文书得写到何时?真是辛苦。我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我在一旁见到了这大片大片的文字,像我曾经看过的《楚辞》,相同的地方就是我都看不懂。他需要一字一字地回,冥官们一人一册,到了他这里就成了许多册,堆成了小山。这一点同人间的皇帝一样累。
我站了近一个时辰了,他也写了这样久。可我见他似乎还不见倦色,端端正正地坐着。我放下了手中的东西,到了他背后给他捏了捏肩膀。
他立马看了过来,又放下了手中的笔。“不必,你手上的伤势未愈,莫要劳累。”
“早好了。”我不以为然。
“你就知道诓我。”他数落了我一句,转而又传了侍从,让其传膳。随后他捏了捏我的脸颊,像是看透了我一般:“知道你是肚里空空了吧?同我说就是了。”
“嗯。”我附和着。
我一点儿也不饿。
随后他并未一直有时间在这里批写文书,不时会被请去前殿。如此来来往往,我明白都是为了大婚之事。我以为他母亲已经安排好了一切,不成想还是要让他来挡。待大婚之日,洞房花烛时见到的冥后是旁人,曾经的据理力争都成了泡影而已,这样于他又有什么好处?
作为一个母亲,我觉得她有些过于铁石心肠了。
夜里我也没有睡着,我想把夜里的时间也留住。只要我清醒着,睁着眼,这样我还活着。
我身侧这人早沉进了睡意里头,神色轻缓,想来没有梦见什么烦心可怖的事情。我看着他的眉眼,是这样熟悉,若给我一张纸来我觉得我立马就能摹出来。
只是,我深爱的人,我实在很是对不住你。
我也想活,可我活不了。
我曾经无视的,轻蔑着的,如今成了我最珍视的。我一直以为我很是年轻,未来仍旧有无数个日夜更迭,可不曾想我一直在过着倒数。
朱阎的母后很是守诺,她把通行令给了我,也不忘提醒着我要信守诺言。我问他为何要让朱阎身处困囿,她道这是他应该受的,她适时会解决。
我不知道这位母亲在打算些什么,我也无从知晓。
我独自去了冥郊,通行令打开了结界,原本一望无际的草地上头仿佛凭空出现了一座阔大的宫殿,我看了看牌匾,写着三明殿。
侍从们没有拦住我,似乎我只是一个普通探视的人一般。
内里景色很是不错,雕栏水榭,楼阁亭台。虽然这也是一个囚牢,但明显比我那时待着的那个囚牢要好上许多。四处是绿树,松草,在冥界唯有绿色不会淡化,是最接近本色的。
我远远地便看见了一处亭台里的人,他正书写着什么,姿态挺拔。他身上的是浅金色的衣衫,外头罩着一层薄纱,我觉得很是眼熟。
我走了过去,凑近看见他正在写诗。
“放这,下去吧。”他头都没抬,就这样自顾自地吩咐着。约莫以为我是过来送茶水的侍女。这是我头一回听见他的声音,上次我听见的还是他的啼哭声。
我凑近了些问他:“什么下去吧?”
他立马抬起了头看着我。
我明白了王后的意思,他真的很像我。我觉得他的眼睛仿佛就是我的再生,我对自己唯一满意的就是眼睛了。除了一眼望去有些朱阎的影子之外,也长出了自己的模样,但他的轮廓比他父亲要柔和许多,面色没有那么凝重。
“你是谁?”他昂着头,语气竟有些咄咄逼人。
我上前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巴。我看得出来他是要喊人过来了。
他睁大了眼睛看着我,而且同我对视时微微一怔。
“嘘……莫说话,别把我交代出去,求你了!”我语气诚恳,态度也真诚,只是我一直不曾放开手。
他看了我一会儿立马抬手扒开了我的手。
“嘘……”我做着手势再次强调着。
他站起身,仔细端详了我一眼,也真的没有喊人。
竟然比我还要高了,好小子。
“我是北冥来的,随同家人过来朝拜,一时迷途,误入此处。”我编着来时就想好的谎话。
“误入?”他听完笑了笑,脸颊浅浅的酒窝显现了出来。“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
我则是理直气壮:“我怎么知道是什么地方。都说了我是北冥来的。”
“那就是,刺客了。”他一下子便不知从哪里翻出了一把匕首,瞬间架来了我的肩上。
我立马认输服软,请求他开恩。“等等……我是故意来的。但没有坏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