匪寇尽缴后,洞中无数金银财宝尽成无主之物。为防止戊庸关生变,灵萝并未敢让陈岩佐随五百甲一同送行,带领铁甲轻骑的是个名叫王诞的年轻人,清点好成堆的黄白之物后,他低头将数目与灵萝一一细数,灵萝一边认真听着一边点头。完事问道:“这些金银换成粮食可够岩甲军吃多久?”
王诞答道:“各地金银价格各不相同,就拿戊庸关和长安来对比,一金在长安可换一万钱,换粮食四十石。可在戊庸关,却可换粮食四十五石。黄白之物在戊庸关不像长安需求量高,流通快,所以最好的方式是在长安兑换成现银,再运送到戊庸城换成粮食。虽路上输送成本高些,却仍有富余。这些金银可换粮食约四十五万石,也就够岩甲军三十万兵不到一个月的口粮。”
灵萝点头笑道:“你很有经商赋啊。”
王诞神色微赧道:“教头过奖了,王诞从军前,家里曾世代行商。”
灵萝道:“那么接下来就劳烦你将这些运回戊庸关了。”五百轻骑规模不算了,想来路上也不会有什么绿林剪径有胆量对正规军下手。
王诞领命退下。
王诞走后,灵萝回头看了看霍世子。她有意让霍三听到关于军队的开销,霍世子也听得认真。自从老将军过世,这子总算长大了一些。
奉仙城原叫做奉贤城,是邕王萧澄的辖地。之所以改“贤”为“仙”,是因为传有仙人曾踏鹤而来,莅临城头塔楼。虽“仙人”一极为缥缈,但灵萝认为也并非空穴来风。簇离菩栖山檀清观相去不过百里,而檀清观后山白鹤成群,那位仙人很可能便是观中某一位道长仙师。
相隔一百年,仍旧有不少豪门富贵子弟登临塔楼,以沾仙气。比如此时,塔楼上就依稀可见一男一女迎风而立,穿着宽袍长衫,迎风飘摇,仙气盈盈。身后侍女婢端着新鲜瓜果跟在身后,亦步亦趋。
霍世子抬头看着,嘴里喃喃道:“这奉仙城的纨绔看起来可比本世子会享受啊,可惜这女子姿色比起虫娘差得远了。”
灵萝一直怀疑霍三时候是不是受过什么刺激,以至于审美这么奇特。那女子虽姿色不比沈秋郎、楚怀瑜那般出众,可在女子中绝对已称得上极品。别的不,就这一身彩衣飘飘,背着把剑行走江湖,就颇影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的韵味。
五百轻骑已跟随王诞护送金银前往戊庸关,没了轻骑在身后,灵萝更加不敢招摇过市,买了个琴匣,将剑放入琴匣中,背在身后宛如一个流浪乐女。霍三也不再锦衣华袍,作世家子打扮,一身行动利索的武夫短衫,清爽洁净。
沈秋郎就在塔楼后面等他们。他一身爻夷族服饰,赤足站在街上,周围男女老少都回头看他,看得灵萝一阵心惊,生怕他一言不合就剜人眼睛。
这位比女子还艳丽的沈大魔头低头睨视了灵萝一眼,道:“太慢了。”
灵萝哪敢黑吃黑数钱数到了现在,只答道:“之前受伤太重,花了些时间疗伤。”
沈秋郎观她体内七弦,已恢复了七七八八,也没再计较,而是抬头看向塔楼上那一男一女两人。
一阵微风吹来,华服公子遮挡在女子面前,替她挡住刮来的灰土。模样是令女子无不动心的体贴。果然,当他伸手攀上女子的背,去拥她入怀时,女子并没有推拒。银铃声轻响,灵萝见沈秋郎袖下手指轻弹,在塔楼上的华服男子脚下一滑,多亏双手及时抱住栏柱才没摔下去。一头多情烦恼丝空中凌乱,再无风度可言。
一抹愉悦轻笑泛在沈魔头唇畔。
这事要是换成任意一人去干,灵萝完全相信是嫉恨塔楼上男子抱得美人,可换成沈大魔头,灵萝便不能以常理揣度了。她站在沈秋郎后侧悄悄打量他,他与谢老头长得一点都不像,可能更像他那位花魁母亲,三尺二寸鎏银弯刀佩在腰侧,却从没见他出过鞘。姜师兄曾把酒论江湖时言道,他与檀清观的霁玉真人是年轻一代中最有望进阶乙等宗师境的,可在而今人才凋零的江湖,这位魔头的进境恐怕并不是什么令人喜闻乐见之事。
背对着灵萝的沈秋郎仍旧抬头百无聊赖地看着那已准备下楼的一对男女,平淡问道:“你与这废物要去长安?”
灵萝道:“没错。”
霍三道:“你谁是废物?”
全武林都知霍老将军被枭首示众,许多势力也因此蠢蠢欲动。不得不,那位昏君真是个草包。他以为斩了一个老将军便能摆脱来自岩甲军的军权威胁,却不知真正的威胁来自氏族与藩王相互结姻勾连,老将军一死,这些魑魅魍魉无人镇压,当初他得位不正的旧事又被摆上了台面。
这位镇守奉仙城的当今圣上胞弟邕王萧澄又何尝不是打着清君侧的名号将亲兵压到了长安附近?
沈魔头也并不意外,难得好心提醒道:“霍执忠的人头倒是烫手得很,阿妹你当心把自己人头丢在那里。”
与其是提醒,更多成分是在幸灾乐祸,灵萝注意到一个关键问题,脱口问道:“你不杀我了?”
“杀你?”沈秋郎不屑道,“你以为你是谁,也配我动手?我想要的是玉无忧的命。”
灵萝从善如流道:“是是是,我不配。”
霍世子已经看不下去了,亏得他心中的师父是那个胆敢一夫当关对阵北蛮子五万兵的英雄,没想到一遇到这个名叫沈秋郎的异族男子竟怂成这幅样子。
灵萝不在意她在自己徒弟面前是什么形象,当下最要紧的是摆脱沈秋郎,于是她很没义气地报出了玉无忧的行踪:“他回檀清观了。”
下一秒,一道懒洋洋的声音便传了过来:“我你这丫头,怎么这么不讲义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