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主道旁,少年道长一袭破旧的蓝色道袍,抱着青瓷酒壶蹲在阶上,双眼笑眯眯的,看起来明俊和气。
沈秋郎眯眼,气息危险至极“玉无忧。”
玉无忧往嘴里倒尽最后一滴酒,意犹未尽地晃了晃空酒壶,心不在焉道“沈大美人别来无恙啊。”
一个杀气凛冽,一个浑若不觉。灵萝拎起还不知这两人会碰撞出什么样火花的霍三颇有先见之明地闪到一旁,还没等站稳便觉阵风刮过,一道红色残影向玉无忧而去,落地惊起一阵烟雨。
玉无忧一边闪躲一边无奈笑道“这么久没见好歹打个招呼再动手啊。”
红色戾气袭向玉无忧,沈秋郎手都没停,不耐道“你们中原人就是事多,杀人还要打招呼吗?”凛冽杀机穿雨而过,将玉无忧本就老旧的道袍上轰出一个洞。
雨落青石,溅起一片尘烟,地间潮湿一片。
不知是因为突然下雨还是因为二人一言不合就打起来的缘故,行人纷纷避让,没过一会儿街上已空无一人。
灵萝与霍三躲在屋檐下,透过稀疏的雨帘地看着二人从地上打到桥上,从桥上打到屋顶,所到之处屋倒桥塌,木摧花玻
刚才那对衣袂飘飘的男女已从塔楼上下来,长相清秀的丫鬟替二人费力地撑着油纸伞,身后跟着十数个甲兵,迎着雨帘看那一红一蓝二人相斗,剑拔弩张。
一般世家子弟带着家丁府兵出行再正常不过,但加上随行扈从五六个人也就到头了。这男子一行人浩浩荡荡二十来个,个个皆是甲胄加身,无不彰显此人身份显赫。
那位被沈秋郎害得在塔楼上出了丑的华服公子走到灵萝与霍世子所避雨的屋檐下,示意身后另一名侍女将伞递给灵萝,道“两个丫鬟出门前没商量好,多备了一把伞,看姑娘在此逗留,可是需要此物”
灵萝见对方主动上来搭讪,有些意外。她低头看侍女葱白手中拿着的是一柄出自江南道夏家制造的精巧油伞,紫竹伞骨,上绘水墨红梅,一看便价值不菲。不禁道“多谢公子。我且在这里站一会儿等雨停。”
那眼角长了一颗多情泪痣的公子闻言一笑,伸手接过生怕雨水染湿绣鞋,垫着脚跳过水坑的那名同行女子。那位轻纱罗裙的姑娘落到公子与灵萝之间,略微打量了一眼那位背着琴匣衣着朴素的琴女,微微点头,神情高傲。
四人就这么挤在一个屋檐下,看着他们一路打到塔楼八角飞翘而起的琉璃瓦顶,一人占据一角凌空而立,不出的高人风范。
塔楼高达百丈,从下方依稀只可看到两个人影,但灵萝却仍可清晰听到二人对话。
沈秋郎眼神玩味道:“玉无忧,你躲了我这么久,为何今出来受死了?莫非是为了那个眼珠子好看的阿妹?”他着,轻描淡写地一拍,腕间银铃叮当,与雨拍瓦砾声交相辉映,瓦片层层掀起,被红叶般的戾气裹挟着向玉无忧而去。
少年道长清浅一笑,道:“贫道不过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罢了。”伸手在雨幕中化出一个无形的八卦阵。雨滴落在八卦阵上,渐渐凝聚成一个水阵,瓦砾砸在阵上如同石子落在河面之上。
圈圈圆圆圈圈,涟漪连成一片。
那华服公子伸手为那女子拨开沾到嘴边的鬓发,透过女子纤细的颈侧看向一脸专心观战的灵萝,忍不住又看了一眼那女子环胸露出的几根手指。
那女子发觉心上人在透过她看别人,心下呷醋,但顾及所谓的名门姿态,又不好表露,只侧目睨了那贫穷琴女一眼,面露不屑。她自生长在高门大院,对于府上那些歌女姬妾耍出的狐媚手段最是看不上。此时不得不同处于一个屋檐下,自然是浑身不自在,像长了跳蚤一样难受。
华服公子也是浪迹情场的一把好手,他如何看不出女子喝醋?不过情人之间,喝些闲醋更有利于感情进展,反正事过之后,不过是女子之间勾心斗角,互骂对方一声“狐媚贱人”,鲜少会真正殃及男子。想到这里,他就更加不知收敛,眼神游弋到了那名琴女初现玲珑的身段。
连霍世子都察觉到了这一对男女各怀鬼胎,偏偏灵萝也不气恼,转头对那二人平淡道:“闪开。”她罢,拉着霍世子径自滑开数十米,也不管身后二人是否跟上。
女子正要开口嘲讽两句,便见塔楼中传来一阵令权寒的巨响,这座百年名胜从中裂开一道细纹,带着摧枯拉朽之势向这边倾塌而来。
甲兵纷纷护着二人向后撤,仓惶之中名贵油伞掉落雨中,被踩成稀巴烂。刚才一片体贴做派的华服公子再顾不得风度,推搡着前人向灵萝这边跑,而那轻纱罗裙的女子慌忙中不知被谁一脚踩在及地裙摆上,直接平泥雨汇积的水潭里。
二十余甲兵只管护着男子后撤,不管那女子死活。倒是那两个丫鬟其中一个想要将她从地上拽起来,自己反而也栽倒在地。轰隆声就在耳畔,丫鬟想要爬起来再去拉姐,偏偏那美貌女子拉着她死活不松手,令她爬不起来。
照这样下去二人谁都跑不了,灵萝叹了口气,一脚蹬在雨水中,留下一串溅起的水花,她整个人如同箭一般冲去。
高楼倾塌,压垮一片屋舍。通巨响中,背着琴匣的少女一手拎着一人,缓缓走到众人面前,将二人往地上一扔,不顾众甲兵惊讶的目光,寻了个石阶坐下。
只顾自己逃命的男子这才仿若后知后觉扶起满脸泥水的女子,用也已湿透的衣袖替她擦了擦脸,温柔问道:“沈姑娘,你没受伤吧?”
那女子半回过身来,想起刚才男子所作所为,眼神冰冷。
男子也知自己刚才表现太过差强人意,连忙从身边甲士刀鞘中抽刀便刺入一名士兵的喉咙,怒道:“你们那么多人,还救不下一个沈姑娘,真是一群饭桶!去!查刚才楼上那两人是何人,逃到哪儿去了,一定不能放过。”
回过头,他语气柔软,继续抚慰女子:“我刚才被这群废物强行拽过去后,没看见你人可急坏了。你这傻瓜,连保护自己都不会,没了我你可怎么办。”
女子先是被他震得胆寒,紧接着又被他三言两语哄得泫然欲泣,最后楚楚可怜地扑进男子怀里。
而那松了口气的男子隔着逐渐滂沱的大雨,看着灵萝,满眼探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