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里枯骨,何止枯骨万里?
那日灵萝亲眼所见的屠村惨状仅是此人杀人手法十之一二。经常有人将他与深宫中那位大太监隋黄眉相较,若是这两人打起来,定当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一场巅峰之战,对此,灵萝不置可否。
除了新入江湖士气锐不可当的年轻一代高手不愿屈居人下,急于以武证道,这些成名已久的宗师很少再去愿意向榜上之人挑战。一则武道一言,过于在意名次,难免为其所累落了下乘。二则武学境界,一境难于一境,宗师境不似高手境那般偶然机缘便可提升品阶,须知有无数人年少成才迈入宗师境,数十年甚至到死都难再有所提升。而已臻化境的宗师甲、乙等很难再用以战养战的路数突破,纵然向上挑战也是徒劳。
剑气渐渐稀疏,有万里枯骨称号的花白头发老者突然笑道:“丫头,我让了你一百三十五式剑招,这其间你有二十次使用重复剑招,二十五次将招式稍作变化,可是黔驴技穷?”
灵萝一记重复邻三遍的雁飞霜雪,剑势凌厉却只微微拂起老人几丝灰白鬓发:“你不杀我?”
邢桀低低道:“若是你方才仗着对老夫的爱猫有恩便来讨饶几句,定不会活到现在。”
灵萝突然笑了,她停下手中动作,将剑收回剑鞘,道:“不打了。”
邢桀眯起眼睛道:“老夫还有些耐心呢,这么快就认输了?”
那一袭夜行衣的少女估计也是累出一身汗,顾不上被人看清面貌,一把扯下面纱摇摇头道:“我承认打不过你,但不服你。”
邢桀道:“哦?”
灵萝无赖道:“你是甲等大宗师,我自然无法从你手中夺过霍老将军的头颅。但若是换作我手里拿着头颅,你也未必夺得回来。”
邢桀笑了,目光阴沉:“跟老夫玩花招?你觉得就算我将这颗人头还给你,你能逃得出去?”
这声“去”一落地,人头犹如一颗暗器破风向灵萝而去,灵萝不敢觑,身子后倾,踪绝作伞化去一部分劲道,直到后脊抵在城墙上才将这颗头颅接下。拿到人头的灵萝未有半分停顿,转身便向城外飞掠而去。
逃?哪有这么容易?
邢桀冷哼一声,枉他对这丫头高看一眼,不过也是只知耍些诡计的鼠辈。他右手负于背后,待灵萝跳下城楼时,气机蓦然暴涨,向跃至半空中的灵萝突然发难。
左手玄袖一扫,气如黄泉九万里,淋漓飒沓碾峰峦!
城墙之上数十名守城军以及刹那门人气海翻涌如水沸,七窍流血瞬间气绝。
灵萝本已飘至半空,仿佛长了后眼般猛然回首,拔剑之际连带剑鞘一道带了出来。剑鞘无锋,剑意却可开山,在半空中划出一道银亮的一道弧度。
你有黄泉九万里,我有剑气开星河。
二者相击发出一声巨响,荡开的剑气令人刹那间五感尽失。而那少女却借着一荡之力飞快退出数十米,滚落在地向着霍家三郎撤离的方向赶去。
邢桀本是下了一招死手,却没料到被那个有几分聪明的少女借力打力,反而跑远。正要欺身追去,一道略带笑意的声音传来:“老前辈这也忒不地道了,一招没杀死还要再补一招吗?”
城楼之上满是尸首,就连城下的太子府兵也被震死震伤了大半。霍家大郎早已与几个太子身边的高手缠斗到了别处,能留在簇的活人……邢桀向城头一扫,冷声道:“又是你。”
能令彼岸黄泉主感到喜欢的人向来不多,可能令他这般讨厌的也着实不多。数来数去,除了一个他杀不死的隋黄眉,便惟有檀清观喜欢装神弄鬼的道士了。
少年道长迎风站立城头,道袍翻飞仿若随时便会乘风而去。他只是站着不动,老者脚下的猫便拱起后背,摆出一副如临大敌的姿态。
头发花白的老者讥诮一笑,道:“荥扬客栈,你便拖住老夫给琮王楚怀瑜争取时间,如今你又想故技重施。霁玉,你以为你能救得了所有人吗?也罢,就算老夫不追那丫头,你以为她就可以全身而退吗?她刚才那一剑剑开星河以损耗自身为代价,强行突破甲等高手境。加上她本身身体内的毒,你觉得她可以坚持多久?”
玉无忧笑道:“临行前贫道给她算了一卦,算她今不会死。贫道卦象一向很准,自然要保她今日不死。至于今日过后,是死是活皆与贫道无关。”
邢桀阴冷一笑,道:“道士,你比你师父还差得远,未免太自负。”
他一跺脚,城楼砖瓦整片揭起,围绕他周身,形成一道以他为圆心的飓风,层层叠叠,每一砖一瓦都是一柄杀气腾腾的飞剑。
鹤归,当初你多管闲事,我打不过你姑且忍耐,如今你徒儿还要从我手底一而再、再而三地救人?
城门之上气劲冲,连带半里外的京郊尚可远瞻一二。世子霍希元早带着盲女慕容嫣在城郊隐蔽处等她,见到灵萝手持霍老将军遗骨而来,霍三连忙迎了上去,仔细检查一番,问道:“师父,可有受伤?”
灵萝摇头道:“没有大碍。”
霍三仔细检查一番,见她面色红润,意气风发,这才放下心来。
目盲鲜卑女听只有她一人脚步声,连忙问道:“其他人呢?霍将军呢?”
灵萝接过霍世子递来的水,喝了一口咽下血沫,沉重道:“城上死伤惨重,已不剩几人。”
“不剩几人?”慕容嫣快走几步,用力抓住灵萝,心翼翼问道,“那霍将军呢?”
灵萝道:“我逃脱时并未见到霍将军。”
慕容嫣看着灵萝,姣好的面容变得扭曲:“没看到?那你怎么自己跑出来了?我知道了,一定是你,把他们出卖了。不然为何他们早就准备好埋伏?城防舆图是假的!”
她一喊,身边几个刹那门人立刻起身,抽出长矛对准灵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