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本宅,冬日的太阳微弱的洒在宅子房檐上,没有丝毫的温度可言。
花锦织坐在屋内,左手拿着一块绢布,右手挑起针线,漫无目的的绣着花纹……
柳叶桃,花家众人最喜欢的花,全盛时期的花家,大大小小管辖的镇子都种植着,粉红色的花在风中吹拂摇曳着,那样美好的景象,却终归在烈火的蚕食下一点点的消失殆尽,再也无法看见。
在花锦织的手下,粉红色的柳叶桃慢慢的绣在了绢布上,即使她的手不知道被扎了多少回,她也知道她不擅长这些,但闲来无事的她就是想绣。
这也许是她对那无法再回去的从前的一种追忆吧……
换火的仆役推开了房门,提着碳块将房间内火盆里又加了一些,花锦织依然绣着手里的花,头都没有抬一下。
换完火的仆役,朝花锦织道:“家主叫你过去一趟。”
花锦织还未点头应下,那个仆役就推门快速离开了。
听到后的花锦织有些微微走神,一不留心,手又被针扎了一下,这回的伤口比之前扎到的那几针还要深,手指都沁出了血。
但她很快就抹掉了,放下针线,随手拿了件衣服披在身上,推开门,慢慢走出了房间……
穿过长长的回廊,她走到了一片还未完全冻结的池塘,原本还算神色如常的她,却突然害怕起来,身体也忍不住的颤抖,那双脚仿佛像罐了铅似的,怎么也走不动了……
看到那池塘还有些流动的水,她仿佛又回到了那天晚上,那个可怕而又不正常的夜晚……
那是跟随张玉玠刚回到张家大宅的那个晚上,月色很好,仿佛让所有东西都裹上了一层白霜。
参加自己丈夫的葬礼,花锦织什么表情都没有。
感情?这种东西是完全不存在的,嫁给张灏的这几年,能见到他的时候,也就是她挨打的时候了,她与他而言只是个能带来好处的东西外,再就什么都不是了。
在得知张灏死的那一天,她不知为何,心里却出现了一种莫名的轻松与解脱,她十分的感谢这场天灾。
但这种话肯定是不能说的,走在回廊上的她,看着走在前面的张玉玠,他穿着白衣,霜白色的月光打在他的身上,照着他那憔悴的脸,一双金黄色的眼睛已经失去了往日的光彩,涣散的不知将要看向何处——他已经没有亲人了,这世间上只留有他一个张家血脉了。
张玉玠走在前面,当他上了一座小桥后,突然停下了脚步,花锦织也跟着在他身后停了下来,花锦织问道:“怎么不走了?离张家的祠堂应该还是有些距离的。”
张玉玠转头看了她一眼,一字一句对她说道:“我突然想确定一件事情。”
花锦织问道:“什么……”她还没有开口问完,张玉玠就已经飞快的走到了她面前,毫不留情的,将她一把推入了水中……
不会水的花锦织在深不见底的池塘里来回扑腾着,冰冷刺骨的水紧紧的包包裹着她,混浊的水侵入了她的鼻子嘴巴与耳朵,甚至连眼睛都无法再睁开……
她在水里大声朝张玉玠呼救着,可不只知道为什么,站在岸上的张玉玠无动于衷,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在水里不停挣扎的样子……
花锦织挣扎了许久,当她感觉到力气快要用完,意识快要模糊的时候,突然被人一把揪起,将她从池塘带到了岸上……
花锦织的素衣已经被池塘里的水染成了泥浆色,湿漉漉的头发随意披散着,上面还粘上了池塘里的水草,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有一只手不停的拍着她的后背,让她将呛住的水吐了出来,这才让她好受了些,她摇了摇头,挣扎的站了起来……
当看清楚是谁救了她时,她的身体立刻僵住了——张玉玠的白衣也已经被染成了灰褐色,他的手还放在她的后背,还在为她排解着刚刚呛水的不适。
他把她推了下去,他又救了她。
此时的花锦织心里面只混杂着害怕和气愤,她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样做,她也不明白他想要确定的事情是什么,稍稍缓过劲来的她立刻躲掉了他安抚她的手,之后抬手扇了张玉玠一巴掌。
张玉玠不知道为何没有躲开,结结实实的挨了这一下,半边脸瞬间红了起来,花锦织怒嗔道:“你在干什么,我虽然和你年岁相仿,但在怎么说我是你嫂子,是你的长辈,有你这样对待长辈的吗?!”
张玉玠揉了揉被花锦织打肿的脸,没有说一句话,反而迅速一把将她拉过来,紧紧抱住了她……
花锦织大力的推着他,想要挣脱开他的怀抱,可平时看起来弱不禁风的他,没想到力气却这么大,怎么都挣脱不开。
他抱的很用劲,仿佛想要将花锦织揉碎在他身体里似的,花锦织知道他这样做绝对是越了界的,依旧挣扎着,即使张灏已死,但他名义上还是张灏的妻子,他的嫂子。
张玉玠感受到了她的挣扎,依旧没有放开手,反而抱得更紧了,在她的耳边低声说道:“别动,就让我抱一会,一会就好……”
花锦织闻言后,不知为何,鬼使神差的就没再动了,反而任由他抱着,她只好也回抱了他,还轻轻拍着他的背,安抚着他……
那个霜白色的夜晚,留下了太多的不解——他还是没告诉她为什么要将她推入水里,她也懒得去追问下去了,也许是遭受的变故太大,才让他做出了出格的举动……
花锦织看着那一池塘得水发愣了许久,直到凛冽的北风冻红了她的脸,让她感受到了刺痛,她才慢慢的上了桥,小心翼翼的走了过去……
张玉玠在议事厅坐着,手里拿着一本书,旁边有个人顶着江凌玥的那张脸,但说话语调完全不同,他站在那里向他汇报道:“江凌玥现在已经算是身败名裂了,我的目的也算是达成了,不过真是可惜了,我这张脸也永远都换不回来了,这之后我只能找个地方,躲起来了。”
张玉玠闻言,笑道:“那还真是辛苦你了。”他拿起杯子,递给了他一杯茶,道:“这还不够,你需要再做最后一件事情。”
袁政喝了一口茶,道:“什么不够?是杀的人还算不够多?还是这件事做的不够好?开完笑,那么多人,你打听打听,现在,这事闹得有多大,既然我的目的已经达成,我就没必要在这里待着了,你给我解药,让我离开这地方吧。”
张玉玠淡淡的道:“没有说你干的不好,就只是最后再去杀一个人,我就可以给你解药,放你自由了。”
袁政很不服气,但这没有办法,自己的小命还是在这个人手上,他只好低声下气的问道:“说吧,让我再去杀谁?”
张玉玠轻描淡写的道:“昌平镇,风家家主,风如画,无论你用什么办法,杀死他就行,然后将他的左手小指切下带回来。”
袁政怒道:“你不会是在开玩笑吧!我的功夫有多高我心里还是有点数的,那可是风家家主啊!这是明目张胆的去送死!飞蛾扑火的事我是不会干的!”
张玉玠皱了皱眉头,一句话也没有说,他慢慢放下了手里捧着的书,迅速从衣袖里拿出埙缓缓吹奏了起来……
袁政笑道:“怎么?还想来点音乐来排解一下自己的尴尬?”平时折磨袁政的时候张玉玠都会掐碎一颗控制他的子母珠,让他痛苦不已,这才让他害怕他,现在没有这珠子,袁政才不怕他,说白了,如果没有子母珠,这张玉玠也许早就被袁政大卸八块也说不定……
可袁政笑着笑着就笑不出来了,他感觉到嘴角流下来了一些液体,立刻伸手去摸,却发现抹了一手的血,他没有感到任何痛苦,这血却源源不断的从他嘴里流出来,怎么都止不住……
很快地下就留有了一摊血水,染红了一大片地方,诡异的音乐依然在继续,张玉玠依旧吹奏丝毫没有停的意思。
之后袁政不光嘴里流血,眼睛鼻子也流起了血,他的意识也已经开始模糊了起来……他知道自己也许很快就要七窍流血而死……
袁政感到在快要接近死亡的边缘时,他慌忙顶着一张血脸跪了下来,口齿不清的,喷着血哀求道:“别吹了,别再吹了,我做,我做,还不行吗?”
张玉玠闻言停止了吹奏,用手勾起了他那张血脸道:“这才对,任务就是要好好完成才是,不然我就会让你像这样提前知道什么是死了!”
袁政看着他那金色而又平和的眼睛,仿佛他刚才的惨像完全没有发生似的,他的生死,与他无关……
袁政慌忙的点了点头,又擦了一把脸,袖子染成乐红色,他摇摇晃晃的站起了身,走出了议事厅:风家主,别怪我,要怪,就怪你们惹上了一只从阎王殿里跑出来的一只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