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小溪说完,似乎累了,缓缓地闭上眼睛,林小木顿时睁大了双眼,“噌”地一下从凳子上窜起来,扑到床边拼命摇晃他,“师弟,师弟!你怎么了,醒醒啊!”
汪小溪被他晃得眼冒金星,伸手捂着太阳穴,“头好晕,快住手……”
林龙飞慌忙起身把他扯开,“小木,做什么呢!”
见汪小溪还能喘气说话,林小木松了口气,一脸劫后余生的表情,“师弟突然说这些话,我还以为他是回光返照……”
汪小溪正闭眼缓解眩晕,闻言眼皮子一跳,“你再不把粥端过来我真要回光返照了。”
“啊!”林小木一拍脑袋,赶紧转身把晾凉了的粥端了过来,往床边一坐,作势要喂他。
汪小溪消受不起,自己撑起身,抢过碗几口就喝光了。
林小木接过空碗,欲言又止。
听了方才汪小溪那番“临终遗言”,他此时要说追悔莫及那是夸张了,但多少有些内疚,师弟自己也有心报仇不假,汪月茹临死之前却根本不想再让他为此冒险,只盼他平平安安度过一生,可谓用心良苦。若不是他从旁相劝,师弟还会这么快下定决心接这案子么?
汪小溪见师兄愁眉不展,笑道,“我都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能活几天,几个月,还是几年,都是未知,当然要抓紧剩下的时间。放心,我是那么听话的人么?不想做的事,谁也逼不了我,想做的事,谁也拦不住我。”
林小木明知他是在宽慰自己,听他说这丧气话,还是忍不住皱眉,“别老把死挂在嘴边儿上,你要真死了我立马拿着你的钱花天酒地去,就冲这你也得活着!”
汪小溪飞快地接话道,“原来师兄专喜欢花死人钱?改天我去山下王棺匠家给你订两沓儿,尽尽弟弟的孝悌之心。”
听这两人又开始下道儿,越说越不像话,林龙飞喝道,“行了!我看你是没事了,都有力气耍嘴皮子了!雪月天宫那丫头都被白玉楼掳走了,你们还有闲心扯皮。”
林小木撇撇嘴,“您老担心她做什么?再说那怎么能叫掳呢,雪月天宫和斩月楼是定了亲的,本来就是一伙儿的……话说回来,白玉楼心狠手辣,雪月天宫那丫头也不是好惹的啊,对我可凶着呢,恶人自有恶人……”
话没说完,汪小溪盯他一眼,“她不是恶人。”
见汪小溪替她说话,林小木急道,“就算雪月天宫没听平王的差遣,他们杀人如麻,杀了养玉人总是事实吧,怎么不是恶人了。师弟,你不会是看上那丫头,心软了吧?”
汪小溪笑笑,“就她?”
林小木一想也是,这丫头虽然清丽,但远远称不上绝色,汪小溪什么漂亮姑娘没见过,可从来没见他把谁放在心上过,这才微微放了心。
“你从她口中可探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汪小溪想摇头,却又点头道,“说有用也有用,说无用也无用——我曾试探过她两次,她竟然连李梦云和赵沅是夫妇都不知道,更别提当年到底是不是平王买凶杀人了。”
林小木张大了嘴,讶异道,“不会吧!她不是余茵茵最疼爱的徒弟,雪月天宫的继承人么,余茵茵难道什么都没告诉她?”
汪小溪也想不通,“余茵茵只告诉她下山去找李梦云。”
听了这话,林龙飞困惑道,“死人要如何找?”
“所以我有一种直觉,”汪小溪看向师父师兄,面色凝重,“李梦云还活着。”
林龙飞和林小木登时被他这大胆的猜测吓了一跳,面面相觑。
林小木缓了一下神,还是觉得有些荒谬,“师弟,男人的第六感就跟卷边儿的斧头劈木柴差不多。”
迟钝。
林龙飞沉思片刻,却道,“我倒觉得,小溪的猜测不无道理。三人成虎,众口铄金,江湖上的传言也不可尽信。此案传了这么多年,众人都说是余茵茵因爱生恨杀了赵沅和李梦云,不过是表面最合理的解释罢了,我办案多年,却知道最合理的往往不是真相。”
林小木闻言一怔,有些冒冷汗,办案最怕的就是走错方向,他们一直是按照平王勾结雪月天宫这个方向查的,若李梦云真活着,说明当年的事可能另有隐情。
“雪月天宫虽然手段残忍,为江湖人所诟病,但却向来敢作敢当,江湖上骂了这么久,余茵茵可承认了?况且李梦云武功之高,怎会轻易被一把火烧死,难道她会等到火势大起无法挽回才觉察到不对劲?”
林小木转头看汪小溪,“师弟,会不会那丫头是故意迷惑你?你有没有露过马脚?”
汪小溪摇头,“应该没有。”
他顿了顿,“若李梦云真活着也好,我就可以还债了。”
“那诺言是你娘跟赵沅许下的,如今你娘和赵沅都没了,就算李梦云还活着,也没道理落到你俩身上吧!”林小木惊讶道。
“父债子偿是谁说的?”
“我……我哪里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说,咱们把这桩案子破了让养玉人沉冤昭雪就算偿还恩情了,谁成想……”
谁成想李梦云还有活着的可能?
“即便他们都死了,我原本也打算完成承诺的。”
人死了还要还债?
林小木大摇其头,“师弟,你怎么跟师父一样迂……”
林龙飞瞪眼,林小木改口,“一样教……”
林龙飞再瞪。
“……你怎么跟师父这个年纪的人一样想法啊!”
“师兄,这无关年纪,一些坚持,是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丢掉的,哪怕别人不理解,也要去做,这不是教条,也并非迂腐,而是做人的原则。”
林龙飞赞许地点头。
林小木无奈叹气,“我又输了,师弟,这辈子我赢了你的是不是只有辈分?”
汪小溪补刀,“还有饭量。”
林小木拍胸脯顺气。
林龙飞起身道,“晚些时候去找找雪月天宫那丫头。”
林小木瞠目,“还找她做什么?”
林龙飞脸一沉,“人家是为了查真相救人才以身犯险,你俩就把人家小姑娘扔那不管了?”
林小木迟疑,看了一眼汪小溪道,“可她不是一般的小姑娘……若她原本就和斩月楼通了气,故意误导咱们,也没必要去了。若她不知情,经此一事,白玉楼知道我们在查案,肯定也会告诉她的,人家可有婚约呢!她知道了师弟不仅怀疑她还利用她,不得气死,不倒戈就不错了,还能搭理咱们么?”
汪小溪闻言皱眉不语。
余鱼一直满身热血兴冲冲地查案,一心要维护武林正义,在这点上二人殊途同归,自己查案瞒着她也许她能理解,差就差在汪小溪若只是查平王也就罢了,还要查雪月天宫,她怎么可能不介意。
况且,现在他也不能完全信任她,虽然她的一举一动不似作伪,终究还是雪月天宫的少宫主,而以狠辣闻名的雪月天宫,怎么可能养出这么简单的女孩子。
汪小溪内心纠结。
林龙飞也为难道,“想不到斩月楼身为江湖第三大门派,白敢先又一向看重名声,竟然会同意和雪月天宫结亲。”
“想不到的还在后头呢!你们以为是雪月天宫赖着斩月楼不放?这桩婚事其实是斩月楼主动的!”
江湖都道雪月天宫死皮赖脸地巴着斩月楼,倒从来没有人反过来想,见他二人惊讶,林小木一撸袖子,开讲:“本来就是听个八卦,想不到还有些用处……我这次出去调查的时候遇到个人,这人原先在斩月楼做过好几年的工,知道些内情,说当年下人们都传白玉楼并不是白敢先的亲生儿子,”
林小木说到这顿了顿,给他俩一个缓冲震惊的时间,“白敢先知道自己被夫人戴了绿帽,气得一时糊涂了,也顾不得名声如何了,就想着不能让奸夫**的孩子好过,在夫人去世后,干脆将白玉楼当个物件儿卖给雪月天宫换了银子了!”
汪小溪一愣,“卖?”
“啊,据那人说斩月楼前几年想拓展势力范围,结果遇到了些困难,彼时余茵茵正好张罗着要给新收的徒弟买个童养婿,白敢先一听价钱就主动把白玉楼送上了门,余茵茵见了白玉楼之后非常满意,这事就这么荒唐地定下了,如今卖身契还攥在余茵茵手里头呢!”
“卖了多少钱?”汪小溪好奇。
“一万两黄金!”
汪小溪和林龙飞全被镇住了,原以为龙啸山庄是江湖中最有钱的了,想不到雪月天宫居然这么有实力,若平王能哄到余茵茵,还用得着去拉拢其他门派么!
难道,雪月天宫真的没有归顺平王?那养玉人灭门到底是不是他们下的手呢?
汪小溪有些烦乱地想。
若余鱼那丫头知道白玉楼竟是自己的童养婿,肯定会目瞪口呆罢。
林龙飞对白敢先的所作所为十分鄙夷,“甭管是不是亲生的,连儿子都卖,这倒是像白敢先那起子小人能做出的事……就算是亲儿子估计他也卖得,他这种人,为了利益,什么都做得出。”
“想当年竞选新任武林盟主的时候,他就曾使过卑鄙的手段给陆羽峰下绊子,正巧为师去偷、额,去看热闹,看见他在比武之前给陆羽峰的茶杯里头下了药,多亏当时正好有个小厮笨手笨脚地打翻了茶杯。”
林龙飞摸了摸胡子,“反观陆羽峰倒是个仁慈的,我看他那神色,分明知道白敢先下黑手,还是给了他一次机会,若当时陆羽峰把这事情说出来,今天哪里还会有什么斩月楼!想不到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白敢先竟还不死心,如今又和平王沆瀣一气,小人终究是小人!”
林小木看汪小溪一眼,恍然大悟——方圆不听话,平王便派人扶植雪峰峰主,陆羽峰不听话,自然要有听话的人来坐盟主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