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音,不就是陆夫人在百花园私会时中途回来的那个女人吗!
当时她和汪小溪觉出这女人高深莫测,一路狂奔溜之大吉了,想不到冤家路窄,竟然又遇到了,还是在这样尴尬的情形下。
不过那天慌乱中瞥了一眼,不是上了年纪的婆婆啊,余鱼低头转过身,干巴巴地笑道,“……打扰了。”
一抬头,哪儿来的什么婆子,眼前分明是一个美丽动人的女人,别怪她用词匮乏,现在她脑子是懵的,只能说,这女人的美貌比她师父还要摄人心魄。
师父是那种妖娆魅惑的美,世间虽少但有。而眼前这女人却是如莲般的清美,即便此刻还穿着婆子的衣服,她整个人站在那里不言不语,就有一种岁月静好不可亵玩的美丽,不似人间能找到的殊色。
余鱼揉了揉眼睛,那婆子……那仙女般的女人也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谁都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余鱼回过神来,见那女人还是不说话,就有些搞不清楚对方的套路,自己应该是看到了些不该看的东西——虽然没看明白,所以她才追了出来,但现在一动不动是什么意思?
考虑到对方功夫比自己好,余鱼便不敢轻举妄动,奉行“敌不动,我不动”的原则,耐着性子等着。
又大眼瞪小眼对着看了半天,那女人终于先开口了,“你随我来。”
眼下双方都被看个正着,跑也没什么用,余鱼抿抿唇,跟着她跃下屋顶,回到屋里,陆夫人在喝参汤,见是余鱼,笑道,“我还当是哪只小野猫儿踩瓦呢,余姑娘大早上的不在被窝里赖床,跑到我屋顶有何贵干?莫非是鼻子灵,嗅到我这儿有好吃的了?”
说着打开汤锅又舀了一碗递给余鱼,“喝参汤么?”
余鱼因为陆盟主的事情,不太喜欢陆夫人,她做不到表里不一,脸上就稍微带了点儿出来,但还是接过碗嘴里道了谢。
陆夫人多伶俐个人,那日初见,余鱼还对她露出过欣赏的神色,最近却总是以审视的目光打量她,她怎么可能觉察不到?
“余姑娘怎么突然对我如此冷淡?”
“不不不,没有没有。”余鱼慌忙摆手,心虚地摸了摸脸,自己表现得这么明显么?可千万不要被陆夫人看出端倪,她要是知道自己发现了些什么,岂不是还有可能改变计划?
赶紧调整了下面部表情,“陆夫人不要误会,我是最近休息的不太好,晚上睡不着,早上又总是醒得很早,今天又醒了,就索性起身出来遛遛弯,碰巧走到这里……”
碰巧走到这里也不可能走到房上去,余鱼顿了顿,“想练练轻功……”
装傻充愣吧,反正也没别的办法,看看她俩怎么说。
陆夫人闻言笑了笑,冲那“仙女”喊了一声,“姐姐?”
“仙女”从方才开始就不知道在想什么,一直发愣,这可爱的神情给她添了些人间的模样,“嗯?睡不好?柴胡、木香各三钱,白芍、丹参各四钱,檀香、五味子各两钱,玉竹、熟枣仁各六钱,夜交藤、生龙骨、牡蛎各一两,水煎服,每日一剂,七日可愈。”
余鱼:“……”
陆夫人:“……姐姐。”
“仙女”猛地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想起这丫头方才可是偷听了自己和陆夫人的对话,“余姑娘方才可看到什么了?”
“什么都没看到……”余鱼说了一半,自己都觉得这话敷衍不可信,忙道,“看到两位夫人在赏画,不过没看清画的是什么,陆夫人可否再拿出来让我观赏观赏?”
陆夫人和“仙女”对视了一眼,这事儿只能怪她自己太大意,严格来说,余鱼也不算“外人”,但此时时机不对,这事儿暂且越少人知道越好,她还是不知道为妙。
于是笑道,“胡乱画的拿不出手,想不到余姑娘还对书画有研究,改日有机会切磋一下。”说着不经意地掩口打了个哈欠。
余鱼忙就坡下驴:“打扰夫人休息实在抱歉,这就告辞了。”
陆夫人摇头,“余姑娘想练轻功,我给你指个好地方,后山有高约三尺的梅桩,最适合不过。”
余鱼假装感激地道了谢,匆匆离开。
陆夫人走到“仙女”身边,“姐姐,你师妹昨天就到了,不去打个招呼么?”
“仙女”还是愣愣地摇了摇头,目光有些闪躲,“……再说吧。”
余鱼溜溜达达地往回走,一边想,陆夫人不是私会了这“仙女”的相公么,怎么“仙女”跟她还很亲密的样子?难道那个男人并不是她相公?好像也只能这么解释了,要不然他能放着仙女老婆不看,去和陆夫人勾搭?陆夫人虽然也好看,但比师父都逊色多了,跟“仙女”更是没有可比性。
也不对,这“仙女”显然通药理,那日陆夫人问男子“你夫人呢”?那男子分明回答说“出去采药了”,这两人应该是夫妻没错。
只是这俩夫妻和陆夫人在密谋什么呢?害陆盟主的计划?看那画卷不像啊,虽然没看清楚,但那画卷明显是一副山水图,看上去似乎和陆盟主所在的密室没多大关系。
月亮慢慢变成一个淡淡的白印子,似乎马上就要被初升的霞光打散,最终消弭殆尽。
余鱼烦恼地“唉”了一声,不知道自己是幸运还是不幸,总能看到些别人看不到的秘密,莫非自己就是传说中的涉案体质?可惜她看是看到了,却对人的心理揣摩得不是很到位,也不能将两件看似不相干实则有关联的事串联到一起,就寻思这事儿还得跟汪小溪商量商量,他对这方面很在行。
这么想着,就愈加想知道结果,等不及地想听汪小溪的分析,于是抄了近道往回赶。
待走到月泉的假山附近,突然听到一阵撩水声。
余鱼来了山庄多日,知道这是龙啸山庄特有的山间温泉。温泉养身,有这好机会,有人来洗澡并不奇怪,她也和怜怜来过两次,不过一般都是趁夜深人静四下无人偷偷来,现在是大清早,谁会跑这儿来?大白天的光着身子若被人撞见岂不尴尬死了!
余鱼停住脚步,瞟了眼岸边的衣服,纠结着是非礼勿视,假装没看见“嗖”地一下穿过去,还是再退回去绕路走?
想了一会儿,她决定闭眼穿过去,反正很快就过去了,对方也看不到自己是谁,再说那人见到有人过来肯定也不会声张,就这么混过去得了。
打定主意,余鱼深吸一口气,仔细看好路线后闭起眼,运起轻功,“嗖——”
“哎呀!”
愿望正是因为难以实现,所以才更加美好,余鱼并没有如料想中完美地展现自己的轻功,而是在即将擦过假山的时候踩到一盒跟地面颜色一致的皂角,滑了个四脚朝天。
地下的碎石子隔着衣服把她薄薄的一片背硌了个透,余鱼疼得倒吸一口冷气,脑海中竟然第一时间浮现出小圆给她烤的香喷喷的石头饼。
“谁?”
温泉中的人抬手拔下发簪,一头乌发顿时倾泻而下,遮住了光裸的肩头。
余鱼脑子摔傻了,好歹没摔成残废,听到这声厉喝,忍痛逼自己咸鱼翻了个身,或许这姿势叫鲶鱼打滚儿更恰当一下,随后两手一抬一合——慢了,没抓住,所幸她反应快,两脚又一抬一——赶上了,将那人掷来的“暗器”稳稳地夹在两个脚尖之间。
白玉楼这时才看清来者何人:“……过年的时候,附近农户来我们楼里送生猪,都是以这个造型抬进来的……”
余鱼一看那黑玉簪子就知道大白天在这“野浴”的是何许人也了,立马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对他怒目而视:“你才是猪呐!”
白玉楼趴在温泉边上抬眼看她,余鱼赶紧捂着眼睛转过身去,“快把衣服穿上!”
白玉楼无奈道,“我才刚脱下去。”
“你这暴露狂,大白天跑到露天来洗澡!”
白玉楼十分委屈:“我冷啊,这儿暖和……再说我怎么想得到会有人来偷窥?明明特意撩水很大声,一般人听到声音肯定就绕道走了,谁知……”
这话说的,好像真是她特地来偷看一样,还冷,大夏天的冷你个头!余鱼愈发觉得他在讥讽自己,闹个满面通红,万分后悔自己懒惰,绕一下路能累死么!
白玉楼还在摇头,“幸亏娘子偷看的是我,要是别人,趁机讹诈娘子银子该如何是好。”
“……”余鱼气结,敢情被她不小心看到洗澡是件这么吃亏的事儿?气着气着突然想起来件重要的事,“确实巧了,正好我有事要找你。”
“哦?”白玉楼似乎很惊讶。
“我师父来了……她说当年咱们那个婚约,如果我不满意,可以退婚,只退一半。”一口气说完,怕他不同意,余鱼又补充道:“放心,之前你骗我的那些我都不追究了,这簪子也不会要回来的。”
身后骤然安静了。
白玉楼半晌也没说话,余鱼也没开口,这事还得等白玉楼反应反应,再怎么说也是五千两黄金哪!斩月楼拿不拿得出还两说。
其实她本来也没抱希望能要回这笔钱,最差的结果就是打水漂不要罢了,能退婚就成。
就是有些败家啊!对不住了师父!
正肉痛,白玉楼终于开口了,语气有些冰冷,似乎又回到了第一次在溶洞见面时的样子,余鱼听他缓缓问道:“你对我不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