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斗篷的人走到行人较少的拐角处,展开手掌,盯着手心出神。
不一会儿,身后有人低声道,“方才那丫头,就是养玉人的女儿罢?”
那人戴着斗笠,虽然有些怪异,但遮得很严实,不待他回答,又道,“接近边防,熟悉我的人太多,不方便时时露面了……那批货大概什么时候到?”
“中秋后,最迟五日。”
斗笠男沉吟了一瞬,“那月饼大赛,真能得知碧落的下落?”
斗篷人默了片刻,“你已经知道玲珑玉宝藏的秘密了,还要碧落做什么。”
斗笠男哈哈大笑,“你是想说本……我太贪心?”他走近一步,“财多不压手,艺多不压身。”
“我看碧落背后未必是宝藏。”
“长生不老也是好的,这江山如画,我还想一直看下去。”他补充道,“攥在我手里的江山。”
“传闻并不可信,玲珑也不是万能的,你也看到了,否则汪小溪也不会去找灵蛇胆。”斗篷人顿了顿,“他身上的蛊,也是你下的?”
斗笠男语带笑意,“不错。不过当初并不是下在他身上的……只是阴差阳错,过到了他身上,由此可见,玲珑玉还是有些效用的,所以碧落也并不一定是空穴来风。”
见斗篷人不说话,试探地伸手拍拍他肩膀,“不过你不需要担心,只要你不离开我……按时服药,也不会吃什么苦头,我也舍不得,对了,上月没来得及给你送药,熬得辛苦吧?可有怪我?”
见斗篷人不语,他又道,“那丫头很有用,你要盯紧了,别被汪小溪截胡了……女人这种东西,很好利用,尤其是陷入爱河的女人,汪小溪的娘不就是栽在我手上?”
斗篷人直直地站着,一言不发,也不知他听没听进自己说话,斗笠男浓眉一皱,塞给他一个纸包,“近日我要改道先行前往京中布置,这边有你坐镇我放心,你应该不会让我失望吧?”
“知道了。”斗篷人终于说了一句话。
斗笠男松了口气,“待我得了这天下,你就是第一功臣,我第一个册封你。”
斗篷人讥讽道,“不会是第一个杀了我吧,就像杀方圆一样。”
斗笠男惊讶,“怎么会?方圆那个老东西知道的实在太多了,不过……真没想到陆羽峰会将这宝藏的秘密告诉他,而养玉人竟然还活着,虽然当初余茵茵那个贱女人戏耍了我,如今反而因祸得福了,要是养玉人都死绝了,那巨额的宝藏岂不是只能看不能用?”
他缓了口气,语带得意,“你说我是不是天命之人?连老天都在帮我。”
斗篷人不接他的话,转而问道,“汪小溪你打算怎么办?那身世的鬼话,你觉得他会信?”
“当然不会。不过,”斗笠男古怪地笑了一下,“他也很有用,他不是想替梁文道打进内部查消息么,那我们就给他‘消息’。他们现在不就是紧盯着你和恩雅么,以为这就没事了,到时候咱们给他来个釜底抽薪……我已经能想象到梁文道那懊恼的表情了。”
斗笠男阴森发狠道,“跟我作对,梁文道还嫩了些,我一定会给他一个‘好下场’的。”
说完,他整理一下斗笠,转身,“我先走了,有事叫暗卫给我传信。”
……
有人在后边跟踪,余鱼两个也没心思逛街了,只把注意力放在那人身上,想把他揪出来,偏偏那人反应还挺快,总能在最后一刻躲起来,所以两人每次回头想抓包都以失败告终,白白走了许多路,既没逛好街,又没抓到人,不禁十分气馁。
傍晚回到客栈,余鱼把这事跟赵沅几个人说了,赵沅想了一下,平王似乎是将接货一事全权交给白玉楼处理了,那就是白玉楼已经发现他们踪迹,担心他们从中作梗?
梁文道也在,提醒道,“赵兄,别忘了最后开宝藏还需要你们养玉人,所以关注你们的动向也属正常。”
赵沅冷笑,“不会又像当年一样来抓我吧。”
当年平王派来的人来了一批又一批,都被李梦云打出去了,平王最后恼羞成怒才下杀手的。如今他既然知道了只有养玉人才知道开宝藏的方法,肯定不会想杀他了,反而还得暗中保护他。
“难道,这跟踪的人是平王给我们养玉人配的暗卫?”赵沅啼笑皆非,“当年我都没有配合他,他不会以为事到如今,我会屈服?”
梁文道沉吟,“总之,要小心行事,如今他知道硬的没用,只能来软的。”
饭后是夜,皓月当空。
余鱼在街上绕了一下午圈子没逮到人,还累个够呛,洗完澡就上床与周公会面去了。
万籁俱寂,大多数人都已酣眠。
一个黑影忽然从窗边的树枝上“呼”地闪过,随即蓦地倒挂下来,像蝙蝠一样抓着树枝。那小怪物也不进屋,反而在月光下悠来荡去,画面甚是诡异。若谁不经意抬眼瞧见,非得吓个灵魂出窍不可。
那黑影晃了一会儿,见屋里没什么反应,便伸手掏出一枚管状物,扎破窗纸,轻轻一吹。
细密的烟雾徐徐钻进房内,散发着一种说不出来的香气,味道有些熟悉。
余鱼半眯着眼,故意翻了个身,装作睡迷糊了的样子。
这迷药很厉害,她不小心吸了一口,顿时脑子发胀,越来越沉,像是落入了无边的水中无法呼吸,她赶紧屏息静气。
黑影见她不动了,推窗潜了进来,咯咯笑道,“没什么本事嘛!”
说着伸手就去抓她手腕,却被余鱼反手箍住。
顿时吓得低呼,“你!你装晕!你这坏东西!”
余鱼在黑暗中挣开眼睛,回看他,“坏东西说的是你自己吧?”
那黑影声音还很稚嫩,急道,“怎么中了迷药还能动,果然是血液与众不同吗!”
余鱼适应了黑暗,看出对面竟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孩,生得虎头虎脑,头发剃光了只留下一撮,编成一个辫子,显然不是中原人打扮。
不禁惊讶问道,“你这小鬼,知道的还挺多,跟着我到底有什么目的?”
小孩怒了,“你才是小鬼!我只比你小一点。”
余鱼虎着脸,“谁派你来的?”
小孩别扭道,“什么谁派我来的?谁敢指使我……我是自己好奇来的!你快撒手,你这坏女人!”
余鱼失笑,还是个孩子呐,故意板着脸道,“你不说,我就把你捆了吊在客栈窗户上,让大家都看看小贼的面目。”
小孩急了,“不要不要,我才不是小贼!我只是想看看养玉人的血到底有什么奇特之处。”
“哦?”余鱼道,“那你现在看到了?”
“看到了看到了,果然百毒不侵呐。”小孩连连点头,“你要是能给我一点,拿回去研究研究……”
余鱼眯眼看他。
小孩忽然计上心来,“本来被你擒住了没啥资格谈条件,但是我告诉你,你是养玉人遗孤的消息,我要是给你散播出去,你就惨了。”
余鱼含笑看他,“你怎么会知道我的身份?”
“就一个姐姐告诉我的啊!”
“姐姐?什么样子的姐姐?”
小孩想了想,“胸很大,腰很细……不过她总是戴着面纱,我没看过她的脸呐。”
余鱼无端想起一个人来,鄙视地看他,“你才几岁,关注点倒奇特。”
小孩不服,“那怎么了,再过两年我都能娶媳妇儿了!”
余鱼哼笑一声,忽然把小孩往跟前一拽,掏出个药丸就给他从嘴里塞了进去。
小孩一愣,随即呸呸直吐——没吐出来,哭丧着脸,“你这恶毒的女人!给我吃了什么?!你要做什么?”
“不做什么,以免你把这个消息散布出去。”
小孩顿时后悔,“我不说我不说!”
“再有人想图谋我的血,也都算到你头上。”
“凭什么?”小孩张大了嘴。
“我方才给你吃了毒药,”余鱼吓唬他,“这是蛊毒,一个月之内不拿解药必然暴毙身亡!”
小孩捂住嘴,“你们中原人也会下蛊毒?”
也?
“当然。”余鱼瞥他一眼,“可别想着搬救兵,你肚子里的虫会告诉我的,到时候只要我一声令下……”
“知道了知道了。”小孩哭丧着脸。
余鱼拧他胖脸一把,“你叫什么名字?”
小胖子不情愿道,“……丹曜。”
余鱼憋笑,圆滚滚的,还挺适衬。
“你什么时候给我把蛊虫取出来?”
“等我离开此地。”
丹曜磨道,“现在就给我取出来吧?我回去叫阿爸下令派人保护你,到时候就没人敢惹你了。”
余鱼一听,严肃道,“那可不行,万一你出尔反尔叫你阿爸把我抓起来怎么办?”
丹曜噘嘴,“我才不像你们中原人那么狡猾呐。”
“你见过几个中原人?”
“阿爸说的!为了地位不择手段,连自己亲兄弟都能杀了。你们中原不是有句话叫祸起萧墙,让别人渔翁得利!哪像我们那儿……有皇位都没人坐……”
丹曜声音越来越低,余鱼若有所思,笑着拍他头,“中原文化学的不错。”
丹曜躲开,不乐意地看着她,“就半个月,到时候你可把虫给我取出来。”
余鱼笑着点头。
丹曜懊恼地跳窗走了。
余鱼起身去关窗,“外边凉快么?”
汪小溪翻窗进来,笑,“欺负小孩很好玩?”
余鱼瞥他,“这孩子身份不简单。”
汪小溪道,“肯定不简单,你看他的穿着,说话颐指气使的模样,他似乎还提到皇位什么的了吧?我记着南蓟有个传统,孩子从小多病多灾的,要把头发剃光,就留一个小辫儿。”
“你怀疑他是南蓟皇室的人?”
“八九不离十。”
“南蓟怎么也来凑热闹,莫非也和平王有什么交易?”
汪小溪摇摇头,“应该不是,这南蓟王脾气拧得很,平王几次向他示好,他都无动于衷,而且他们皇室都够焦头烂额了,估计没有精力顾及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