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包车在长林路一角停住，郑道打开车门，让张碧云小组的成员下车。

张碧云手下的两个队员廖一凡和杨梅都没有从事过促销，缺乏相应的经验。于是，郑道就作为编外人员加入，协助他们促销，并进行相应的指导。

此时太阳已经西沉，气温开始下降，躲了一天太阳的人们都出来活动，大街上开始变得热闹。从长林路一直到光明路路口，三四百米的路段上一派繁华集市的景象。这一带娱乐场所多，在夜总会、KTV等场所上班的小姑娘多，她们喜欢买东西，也肯花钱，故而形成比较独特的女性夜市。

摊贩们售卖的主要是衣服、鞋子、包包、性感内衣等女性商品。很多摊位晾衣架般的架子上挂着玲琅满目的连衣裙、针织衫、羽绒服，地上则铺满了细细长长的高跟鞋。也有卖化妆品和香水的，不但有国内品牌，还有迪奥这样的国际名牌，广告牌上赫然写着“关罚没的商品”。当然各种小吃摊也是少不了的，毕竟逛累了，找个地方坐下来吃点东西是人之常情。

郑道和廖一凡将帐篷搬到车下，在路边撑开。张碧云和杨梅将铁丝网片、灯带、灯泡等摆摊必备的物品搬下来。等郑道他们将帐篷撑好，就开始挂铁丝网片，开始挂灯带，然后挂衣服。

郑道他们所处的位置比较偏僻，在夜市最靠里的角落。夜市地盘都是有主的，抢别人的地盘等于抢别人的饭碗，肯定会打起来，甚至可能爆发流血冲突。郑道清楚这一点，不可能去干这种事，根本没必要。他们摆摊的地方虽然比较偏，但对郑道来说根本不算什么难事，他在决定摆地摊的时候就想好了解决方案。

经过十多分钟的忙碌，郑道他们的小摊彻底摆好。与周边的小摊不同，郑道他们的地毯规模相当大，两个帐篷连在一起，有六米长，里面挂着几十套衣服，看上起简直跟服装连锁店没有区别。

郑道走到播放器前，接通电源，打下开关。电流声后，郑道撕心裂肺的喊声瞬间爆发出来：“姑苏琴川，姑苏琴川，最大的服装厂倒闭了！王蛋老板，黄鹤，吃、喝、欠下了1.5个亿，带着他的小姨子跑了！我们没有办法，拿着服装抵工资，原价都是一百多，两百多，三百多的服装，统统只卖三十元！统统只卖三十元！黄鹤王蛋，你不是人，我们辛辛苦苦给你干了大半年，你不发工资，你还我血汗钱，还我血汗钱！”

这一段录音在十几年后名震全国，网上甚至出现了rap 版，绝对算得上是“摆摊神器”。这段小广告听起来非常俗，但你仔细分析的话，会发现整个广告非常巧妙，写这段广告词的人绝对是营销高手。整个广告将产品品质、桃色新闻、促销信息完美的融合找了一起，能极大增强顾客信任度，唤起他们的同情心，让顾客既觉得购买这些商品是占便宜，又是在帮被拖欠工资的悲惨工人，获得了道德上的满足感，能火遍全国自然不奇怪。

原本十多年后才会面世的“促销神曲”，在郑道捣鼓下提前面世，效果自然不言而喻。尽管郑道他们的地摊位置比较偏，但在这段极具吸引力的录音渲染下，摊子就好像漆黑中的萤火虫，那样鲜明，那样出众。

在录音响起后，几乎所有路过的顾客都不由自主地往这边张望。一位年轻少妇牵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正在街对面走着。她听到喇叭中郑道声嘶力竭的喊声，不由停下脚步，扭头看了郑道他们一眼，然后牵着女儿走过来。

少妇看看店铺里挂着的衣服，打量郑道他们一番，好奇地道：“你们是服装厂的工人？我看你们不像工人，倒是像学生呢。”

郑道在腿上掐了一把，掐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悲声道：“我们父母都是纺织厂的，下岗之后去琴川打工。没想到辛辛苦苦几个月，结果黄鹤拿着钱跑路了，父亲母亲就拿了一堆衣服回来。我们都在上学，现在正好在放暑假，我们就到这里来摆摊，帮父亲母亲卖衣服。”

张碧云做过促销，知道做销售的往往特别能说，倒没太大反应。杨梅和廖一凡是第一次做销售，被郑道表演给惊到了，都腹诽不已，心想郑道太厉害了，真是撒谎眼睛都不一眨的，而且眼眶都红了，有这演技不当演员简直是浪费人才嘛！

少妇颇为感动：“你们真是懂事的孩子，那我就买一件吧！”

郑道连忙道：“我是石艺服装设计专业的，服装搭配是我的本行，我给你推荐两款吧。”说到这里，他转头看了看，对张碧云道：“把那个白色的雪纺连衣裙拿过来。”

张碧云飞快将白色连衣裙取过来，交给少妇。

郑道解释道：“像你这样做了妈妈的女性，没有青涩感，但更具女人风情，穿衣服大致可以分为三种风格，简单百搭、时尚优雅和低调高端。我觉得你可以尝试一下这款白色雪纺连衣裙，舒适的雪纺面料，收腰设计，是非常有气质的一款连衣裙，夏季穿上它，一定能够让你自信满满，心情舒畅。”

少妇也觉得款式不错，很适合自己，拿起衣服看看有没有线头，又摸了摸面料好坏，感觉确实比一般的地摊货要好，就道：“我就要这个裙子了，30元对吗？”

郑道连忙道：“姐，这个45。”

少妇皱眉道：“你们不是说统统30元嘛！怎么又45了？”

郑道解释道：“姐，东西不一样，价格肯定不一样的。像T恤就不可能卖30，都只卖15的，而这种连衣裙就稍微贵一点，因为是雪纺的，面料要贵很多。连衣裙也有便宜的，不过那种面料比较差，以你的形象和气质肯定穿不出去，拉低了你的档次。这条裙子45真的一点都贵，你到店里去买，没两三百肯定拿不下来的。要是到品牌专柜，那就更贵了。”

少妇想了想：“35元的话，我就买了。”

这条裙子进价16元，35元当然可以卖。郑道心里很高兴，但脸上丝毫没有表现出来，假装考虑片刻，然后作出下决心的样子：“我们刚来摆摊，你是我们第一个顾客，那就35元卖给你吧！”

第一单生意顺利成交后，很快又有顾客走过来。

在随后的一个多小时里，郑道他们的生意相当不错。一共卖了九件衣服，卖了193元。在这个过程中，买衣服的顾客总会问郑道他们，你们真的是工厂的工人吗？甚至有人打听黄鹤的事，问是不是真的带着小姨子跑了。

由于顾客不是特别多，一个人就能应付，郑道便将张碧云他们分成两组，轮流找小摊去晚餐解决问题。他清楚等天黑下来后，夜市才会真正开始，那时候会很忙，没有时间吃饭。

时间进入七点后，长林路夜市便进了最繁华、最热闹的时间段。整条街上灯火辉煌，摊连着摊，蓬连着蓬，有吆喊声、有讨价还价声、有劣质音响传出的音乐声……简直是一首美妙的交响曲。空气中飘荡着卤肉的香味，臭豆腐的臭味，山西老陈醋的的酸味，糖炒栗子的香甜味，呛人的辣味……可以说五香味俱全。

与此同时，郑道他们也迎了最繁忙的时刻，摊前围满顾客。有人拿着衣服、提着裙子在身上比比划划；有人伸长脖子往篷里张望，瞪着眼睛在墙上寻找“心水”衣裙；有人让郑道他们拿货；有人则不住讲价，希望便宜一些，整个大棚被各种声音填满。

“老板，把那条碎花连衣裙拿给我看看。”

“这条裙子怎么卖的？什么！45？你们不是都说统统30嘛！30的话我就拿一条！”

“这件T恤有点小，你给我拿大一码。”

“喂老板，你怎么都不理我啊，我要那个泡泡袖的白裙子。”

面对汹涌的顾客群，张碧云他们没有乱了阵脚，张碧云主卖，廖一凡协助，杨梅负责收钱，郑道在一旁协助，大家各司其职，配合得十分默契。

从七点到九点半这个两个小时里，郑道他们的摊位前始终是人头攒动，张碧云他们忙得不可开交，连歇口气的空闲都没有，简直跟打仗似的。不过他们的辛苦没有白费，墙壁上挂着服装少了一半。就连郑道都有些意外，没想到生意会这么好。

夜渐渐深了，路上行人渐渐少了，夜市渐渐安静了，郑道他们也开始收摊了。夜市其他小贩还在忙碌，没有收摊的意思，他们摆摊会一直摆到凌晨。郑道他们没办法摆那么久，宿舍到了十一点会关门，回去得太晚不好。

张碧云他们摊位的隔壁是一个卖鸭血粉丝汤的小摊，由于位置不佳，街上摊贩又多，生意不是很好。今天郑道他们的摊位吸引了大量的顾客，很多顾客在买衣服之余，会到他们的摊位吃东西，今天卖出的鸭血粉丝汤比平时多出了一倍。

现在看到郑道他们收摊，老板娘热情地道：“你们这么早就准备收摊了啊？我看你们忙了一晚上，肯定饿了，吃点鸭血粉丝汤吧！”

郑道笑着摆摆手道：“没时间了。我们是学生，回去太晚寝室就关门了。”

郑道他们将帐篷、服装，以及其他设备上车后，面包车快速向石艺驶去。由于生意很好，张碧云和廖一凡都非常亢奋。上车后就让杨梅赶紧数数，一共卖了多少钱。

杨梅抱着装钱的包，将里面钱数了两遍后，激动地宣布：“我们一共卖了2215元！”

这个销售成绩让张碧云他们兴奋不已，除去服装成本，再去掉包车的费用，利润差不多有一千元，也就是说他们每个人的收入有200元。这才第一天，大家还不熟练，以后生意肯定会越来越好，一个月下来，他们有可能赚五六千块钱。

张碧云和廖一凡激动坏了，抢着要抱装钱的小包，说是要感受金钱的魅力。五六千块钱对郑道来说不算什么，但对张碧云他们这些学生来说，真的是很大很大一笔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