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霭不过转头盛碗饺子的功夫，抽王八二人组就已经横七竖八的醉瘫在地毯上，本着友谊之上的原则，义山挣扎着撑开五毫米眼皮，用蹩脚普通话道了句新年快乐，就泥一样糊在地板上，踹都踹不醒了。

大家长无奈的抽抽嘴角，先把义山拖起来，这人看着瘦，隔着衣服却一身腱子肉，比抗十五袋面上楼还累人，林霭被他半压着，朝自己房间匍匐前进，好容易才把他正确的摆放在床上，悄悄往他枕头边掖了一个红包。

带上门，林霭随手灭了两盏灯，宿芥脸朝内，搂着抱枕蜷在沙发上，睡得酣甜，浓密的墨发散乱的披在她身上，林霭小心翼翼的坐下：“宿芥？回屋睡了。”“嗯……”宿芥小巧的鼻子发出一段含糊的鼻音，林霭叹了口气，将她拦腰抱起，圈在怀里。

女人很轻，腰很细，皮肤滑的腻人，温顺的把脸埋在他怀里，只看见一点尖尖的眉尾和一只小巧玲珑的耳朵。

真小，这人个子不矮，怎么哪都小小的。

林霭仔细看了看宿芥的耳朵，像个小贝壳似的，耳廓因醉酒染上绯红，夹在散乱的黑发间有些微妙的性感，林霭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便移开眼睛不敢再看。

宿芥的房间是林监工扛着拖把亲自跟在后面，盯着她打扫的，门窗锃亮，地板上打了蜡，归置整齐后林霭才发现宿芥屋里的东西很少，最显眼的就一架子书，从专业课本到网络小说无所不有，耀武扬威的立在小的可怜的衣柜旁边。再就是电脑和电竞椅，桌上放着成摞的白纸。

比老郑的办公室还办公室。

林霭在电脑桌前坐下，从他搬过来，休闲娱乐就都被宿芥霸占了，宿芥喜欢打游戏，但是实在菜的一匹，菜到林霭没法正眼看，他和宿芥都不喜欢竞技类游戏，但林霭上学时为了挣钱帮小学生打过游戏，天赋点还是有的，往往胜多败少，宿芥为此找了不少抑智游戏来报复他。

林霭坐在电竞椅上转了两圈，看着床中央隆起的一团。

老大不小的人了，怎么睡觉和小猫似的。

他随手整了整桌上乱放的稿纸，上面凌乱的记录着宿芥下本小说的大纲，宿芥的字倚侧秀逸，勾折撇捺带着锋芒，林霭头一次见就很羡慕，他自己一把破字，郑长空天天逼着他描字帖。相比熟悉的字迹，稿纸下露出墨绿色封皮的一角更吸引林霭那双漂亮的桃花眼，看着像一本相册，边缘泛黄，主人应当是常常抚摸。

林霭犹豫了一下，轻轻把相册抽了出来。

相册的第一页是一张全家福，小小的女娃被同样小小的男孩圈在怀里，坐在老妇人膝上，边上的男人将妻子搂在怀里，三世同堂，好不温馨。

整本相册都是兄妹二人的合照，涵盖了宿芥几乎整个童年轨迹。

幼儿园时扎着两个羊角辫，小学梳着娃娃头背着粉色的书包，初中便蓄起了长发，五官也褪去幼态，渐渐有了美人模样。时间线在一张单人照之后戛然而止，照片上少女时期的小姑娘站在青翠的草地上，背后是一眼望不到边的湖，云压的很低，与水相接，小姑娘笑起来晶亮的大眼睛眯成一条缝，嘴角咧到耳根，满脸都是明媚，隔着时光，林霭甚至能听到她腕上那串铃铛叮当作响。

再往后就是空空的，什么都没有。林霭不甘心的翻了翻，最后在尾页的封皮里，扒出来一张落单的相纸。看角度和背景应当是在什么舞会上偷拍的，林霭蹙了蹙眉。照片上的人显然又长了几岁，她就那样坐着，穿着一袭暗红的礼服，木木的盯着空气，倾泻而下的黑发遮住她白皙的后背，宴会厅里有金碧辉煌的灯，却照不进那双浅色的眸子里。她不再那样明朗的笑了，像一个美艳的人偶，人间所有喜怒哀乐都被从她身边抽离。

林霭的心一点一点揪起来。

他沉默片刻，掏出手机把那张照片拍了下来，“大概是挂科了？”林霭在心里这样安慰自己。

第二天没人起得早，林霭睡眼惺忪的从沙发上爬起来时太阳都升到当空了，早饭被理所应当的忽略，午饭被零食取代，宿芥闹着要拉林霭玩新年大促新入的游戏，义山对游戏并没什么感觉，却对李谷一老师产生了奇怪的兴趣，正在客厅一遍一遍咏叹难忘今宵，其调之诡谲堪比开坛做法。

“算了宿姐，算了算了，孩子来一趟不容易。”林霭这样说着，抢下了宿芥手里的磨刀石。

不然今天怕是有人就要祭天了。

家里蹲的状态持续到大年初二的傍晚，林霭擦着头发从浴室出来，问坐在地毯上拼积木的宿芥：“我今天晚上和朋友聚一聚，一起去吧？”

“不去。”宿芥毫不犹豫的回绝，林霭眨了两下眼睛：“今晚晚饭没人做。”

“吃外卖。”宿芥发出拒绝的声音。“这都是真朋友，逢生也去。”林霭朝义山使了个眼色：“就陪我去，好不好？”“去吧，宿，我还没有见过这里的bar。”义山扑闪着他的长睫毛，殷勤的帮宿芥挑出一块积木：“这叫，盛情难却？”

“你的朋友，我不愿凑热闹。”宿芥终于把头抬起来横了林霭一眼，林霭演技上身，表情宛如一个被负心汉抛弃的糟糠之妻，甚至伸出手指勾住宿芥一缕长发晃了晃：“就想让你见见，再说，”他揽过义山的肩膀：“义山不也是你的朋友嘛！”

最终宿芥也没顶住二人的死缠烂打，林霭以游戏任选点菜免费为代价，把宿芥哄上了副驾驶。宿芥不自在的抿了抿嘴唇上薄薄的口红，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打扮去见不熟悉的人了，心中有些烦躁。

略微不安的气息被人及时的察觉，骨节分明的手握着一瓶矿泉水递到眼前，手的主人目视前方，轻哼说：“他们要是说一些叫你出道的话，别理他们。”“？”宿芥喝了一口矿泉水，稍稍安心下来：“怎么？”“……”林霭专心开车，耳垂却可疑的发红，小声道：“你太好看了，会红，很累的。”“哦，你嫉妒我盛世美颜。”宿芥歪过头，掩饰嘴角翘起的弧度。

车在一排私人公馆前停了下来，外观好像一座缩小的城堡，这里安全清净，设施完备，当然价格也十分好看，很受艺人之类注重隐私的人欢迎。宿芥看着logo上“泠然”两个字，表情有些复杂，林霭以为她别扭，不肯进去，便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半挽着她进门。

参与聚会的加上林霭一行一共七人，四男三女，有些宿芥在电视上见过，她并不擅长搭讪，况且，总觉得众人看她的眼神有些奇怪。

好像奶奶看孙媳妇，感觉下一秒就要拽着她的手撸个金戒指给她，宿芥歪着头想了想。

义山却意外的和一个小白兔似的姑娘很聊得来。在一层待了一会，宿芥轻车熟路的绕过走廊，去二楼自助区觅食。百无聊赖的宿芥点开微博私信，挑出经常聊天的那个ID，看了看新发来的消息：

Cigarette _berry：太太的200w粉贺想好了吗？

一芥子：还没，有建议吗？

Cigarette _berry：考虑一下vlog吧大大！！！大家都说你是个180肌肉猛男，我不信！！！

一芥子：其实我是靠才华吃饭的…

Cigarette _berry：声音也可以！！！

宿芥笑着退出聊天，把粉贺的事情提上日程，心里却暗暗琢磨起了vlog的可行性。

她原本是个深居简出的社恐，虽然执笔四五年，却很介意读者了解除了作品以外的东西，甚至可以说唯恐旁人知道她一星半点，微博除了营业以外东西少得可怜，个人动态往往慎之又慎，能不发就不发。但和林霭合租以后，本事没长，底气却莫名足了不少。男人风流俊俏的脸浮现在脑海里，朝她眨一眨眼睛，宿芥甩了甩头，无奈的趴在桌上。

真是很难不心动。

把自己当成饼拍在桌上的宿小姐翻了个面，摆弄起面前的巧克力慕斯，放在一旁的手机嗡嗡震动起来，是个陌生号码，宿芥犹豫了一下，打开录音，按下了接听键：

“你好？”

“我手上有林霭和人同居的照片，如果不想头条见，两百万。”

电话那头的男声听起来信誓旦旦，宿芥没见过这样的架势，一时间懵住了：“这应该和经纪人联系吧？你们找错人了？”“少废话。”男声烦躁起来：“如果不想让我发出去，就到公馆后街来，你当面给我转账，我也当着你的面把照片删了。”宿芥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头，但还是垂眸想了一会，说：“好，等我五分钟。”

宿芥找了一圈林霭，被侍者告知林霭和朋友去后面打桌球了，宿芥看了看表，拜托侍者转告林霭与自己联系，就匆匆出了门。

公馆后街是方便服务人员进出的小路，临着员工宿舍，现在正该是公馆忙碌的时候，没人在这里逗留。

后街的灯光有些暧昧，茂密的藤蔓植物遮掩着几对纠缠在一起的身影，宿芥尴尬的偏过头。电话里的男声描述中的轿车并没有停在路边，宿芥转了两圈也未找到，便拿起电话照着通话记录播回去，手机嘟了一阵，无人接听，手机上也没有林霭发来的消息，宿芥又给林霭播过去，只响了两声就被人接起，林霭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宿芥，你在哪呢？”

“我……”

汽车的远光灯猝不及防打在宿芥脸上，她下意识的抬手挡住了眼睛：“卧槽———？！”

“吱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