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是用食为天,还是重新起一个店名,燕北飞的意见很明确,他说:“在国外,有很多百年老店,几辈子就做一件事,时间一久,就不仅仅是一个物件那么简单了,是文化。”
谢小白觉得燕北飞说的很有道理,与自己所想不谋而合。
但是燕北飞也说了自己的担心:“就你们和刘青家的关系,恐怕他爸不会同意。”
刘家和谢家的纠纷,早已不是秘密。
谢小白跟爸爸说了自己的决定,谢春生紧抿着嘴唇,走出卧室,再进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两样东西,一样是半块残破的招牌,边缘还有火焚烧的痕迹。另一样是一个糖果盒子。
谢春生指着招牌:“这东西你是用不上了,当个念想吧。”
接着,他又把糖果盒子打开,从里面拿出一张微微泛黄的纸,交给谢小白。
谢小白接过纸,小心地打开,上面写着花椒多少克,大料多少克,辣椒多少克。
字是用毛笔写的,漂亮的小楷。
谢小伟:“爸,这盒子你平常藏哪儿了,我怎么从来没看到过?”
谢春生:“如果谁都能找到,还能叫秘方?”
谢春生将目光转向谢小白:“小白呀,爸爸可能帮不上你太多,剩下的还是得靠你自己。”
一瞬间谢小白觉得自己肩上的担子重了很多,她小心地将秘方叠好,揣进自己口袋。
确实,剩下的事情就靠自己了,下一步首先要做的,就是登门刘府。
正月初八的下午,天气不错,谢小白提着两箱酸奶,准备去刘家。
从自己家到刘家,也就不到二十米的距离,但是谢小白觉得这个路程非常漫长,自己走的步伐也是非常沉重。
好多年没有来过刘金锁的家了。记忆中上一次来还是读小学的时候。那时候,刘青和谢小白的关系还不错,两个女孩经常一起去上学,两家大人也不干预,后来俩人逐渐长大了,就再也没有去过对方家里。
来到刘金锁家的院坝,谢小白深吸一口气:“刘叔在家吗?”
屋里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谁呀?”
这是刘金锁的老婆——赵小菊的声音。
虽然距离近,但是这地方有点陌生,甚至于让谢小白产生了有一点恐惧感。她犹豫着要不要进去,耽误了几秒钟,门帘一挑,赵小菊已经走了出来。她显得非常热情:“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小白呀,你可有几年没到我们家来过了。”
谢小白也是满脸堆笑:“是啊孃孃,刘叔在家吗?”
“哦,找你刘叔啊,有什么事儿吗?”
“是有点事跟刘叔商量一下,他在家吗?”
赵小菊停顿了两三秒:“吃完晌午就出去了,有什么事跟我说,等回来我告诉他。”
“也没什么事,那我回头再来。”
谢小白说着把酸奶往赵小菊手里递:“买了点酸奶,给你和刘叔喝。”
赵小菊赶紧往外推:“家里不缺这些,你还是拿回去给你爸喝,他需要营养。”
一个执意要给,一个执意不收。谢小白干脆把酸奶放到地上就准备离去,赵小菊生气了:“如果非逼着我再给你送回去,你就搁这儿。”
谢小白只得停下脚步,回过身看着赵小菊,赵小菊本来冷下的面孔再次换上笑容:“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东西你还是拿回去。等你刘叔回来我会喊你的。”
赵小菊说着把酸奶提起来,交到谢小白手里。
刚离开刘金锁的院坝,就听到屋里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正悠闲自得地唱着川剧。
刘金锁就在屋里!
谢小白停住脚步,想转头再往刘家去,步子却似很重,难以挪动。
一股委屈感油然而生。
紧走两步回了家,母亲正守在门口,压低声音:“见到那老畜生了吗?”
谢小白面上带笑:“刘叔今天没在家。走访困难群众去了。”
等回到自己房间,门一关,椅子上一坐,谢小白呼呼喘着粗气。
我在家,可我就不见你,而且我还让你知道我故意的!
但是没多久,谢小白就释然了,因为生气解决不了问题,不划算,不如看会书。
正读的有味道时,楼下妈妈在喊:“小白,二姨和周楠来了。”
谢小白答应一声下了楼,院坝上,谢小伟正双手握拳,对着周楠表哥频频发动攻势,周楠一遍躲闪,一遍提醒谢小伟注意要领。
周楠从小喜欢武术,现在是成都体育学院的学生,明年本科毕业,二姨带着他来,也正为此事。
据周楠说,春节前他参加了一个搏击比赛,当时发挥的还可以。比赛之后有一个胖胖的老板找到了他,说很欣赏他,希望他能够到自己公司来上班,薪酬优厚。重要的是老板还强调了一句:“你不需要干什么活,我走到哪儿,你跟到哪儿就行。”
但同时还得到另外一个消息,学校正在考虑他保送研究生的事情。
很显然,赚钱或者读研,只能选其一。
周楠想赚钱,他想妈妈能轻松些,但是妈妈不同意,保研的机会,怎能丢掉。
一时争执不下,于是就来找谢春生,谢春生毕竟是当过村干部的人,有见识。
谢春生抽完一根烟,这才开始慢吞吞地说:“这老板找你,是让你当保镖吧?”
周楠点头。
谢春生:“有危险不?”
周楠:“我跟他说了,伤天害理的事我不做,他也同意。”
谢春生:“如果是这样,我觉得还是先赚钱吧,读书本就为的赚钱。你妈一个人顾你这么久,也确实该放松一下了,真想读书,过几年再去。”
听到这话,周楠和他妈妈对视了一眼。
二姨显然不同意谢春生的意见,嘴唇动了几下,没有说话,却将目光转向谢小白。
谢小白:“二孃,我是这么想的,什么都不用干,还给高工资,除非这老板是傻子,但是能当上老板,说明人家不傻。说白了,有危险的时候你得冲上去替人家挡刀子。”
周楠轻蔑地一笑:“就算真有什么,来三五个人,我根本不在乎。”
“要是三、五十个人呢?要是都跟你一样练过呢?”
周楠闭口不答。
“咱的目光需要放长远一些,真想赚钱,别说大学,高中都可以不读,我们读书是为了能找到更好的自己,过更好的生活。更好的生活包括钱,但不是只有钱。我的建议还是读书,以后文凭会越来越重要。你心疼二孃是好事,说明有孝心,可以找点勤工俭学的事做。”
听到这里,周楠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送他们离开的时候,二孃不断说着感谢的话,对谢小白是赞许有加。谢小白偷偷抓住二孃的胳膊:“二姨爹有消息没有?”
二孃的眼神突然黯淡下来,摇了摇头:“也不知道还活着没。”接着二孃叹了一口气:“不管他。”
与刘家的事还是没有转变,几番碰壁,谢小白觉得,可能需要从刘青身上找一下突破口,毕竟同学几年。
她希望燕北飞可以先跟刘青谈谈,但是燕北飞说这件事最终还是需要你跟她谈,又不是不认识,再经过一个中间人,会显得做作,如果有必要,自己倒是可以陪着一起去。
谢小白觉得燕北飞说的有道理,她信他。
既然如此,那又何必让燕北飞陪着呢,该自己面对的终究得自己面对。
是谢小白主动约的刘青,好在见她不像见刘金锁那么麻烦,站在刘家院坝里一喊,刘青就出来了,很顺利。
二人约在明天下午,村口的水塘边。
谢小白到的时候。刘青还没到。等了大概二十分钟,刘青才过来,穿着一件米色的羊毛呢子大衣,腰间一根带子,将腰身很好地勾勒出来。
说实话,刘青确实很漂亮,尤其是身材好。
俩人并肩走在水塘周围的小道上,刚开始聊些无关紧要的话。后来,谢小白就听到刘青发出抽噎的声音,她转头一看,刘青的泪水正滴滴落下,一副梨花带雨的样子。
谢小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忙问:“你怎么了刘青?别光哭啊,你说话啊!”
刘青边哭边抽抽搭搭的说:“小白你帮帮我,你一定要帮帮我。”
谢小白:“好,我帮你,但你得说我帮你什么呀!”
刘青止住了哭声,拿出一块手帕擦了擦涕泪,低着头:“我喜欢燕北飞。”
听到这话,谢小白不禁笑了。
刘青接着说:“你不是想要食为天嘛,只要你离开北飞,我让我爸马上跟你签合同。不光这样……”
刘青从包里拿出两万块钱,递到谢小白的面前:“我知道你缺资金,这个就算是……算是补偿你的。”
谢小白没有伸手接钱,停了差不多一分钟,她才慢悠悠地说:“你喜欢燕北飞,那是他的事情,你应该跟他说才对。”
谢小白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去。
刘青在身后:“如果北飞同意呢?”
谢小白头也不回地:“他要是同意,我当然没意见了!”末了,谢小白转回头,微笑着看着刘青:“但是,我对他有信心。”
谢小白走了,他对燕北飞确实是有信心的。所以她没看到刘青脸上挂着的冷笑和决绝的表情。
刘青回到家的时候,刘金锁正在画室里画画,赵乐天站在他的身边,看着师父落笔。
刘青一脚踢翻了一个画架,气呼呼地坐在一边。
刘金锁:“咋了闺女?谁欺负你了?”
刘青:“还能有谁,谢小白!”
刘金锁皱着眉头,仔细地观察着刘青的表情,突然他把笔往掉色盘上一扔:“糟糕!差点误了大事。”
刘金锁跑出画室。
赵乐天慢吞吞地凑到刘青身边:“刘青,小白怎么了?”
刘青没好气地:“你怎么那么关心她?你怎么不关心关心我,我是你表妹耶!你是不是喜欢她?”
赵乐天的脸立刻红了,他轻声嘟囔着:“哪里呀,没有……”
刘青冷笑一声,起身就往门外走,边走边轻声地:“瘌蛤蟆想吃天鹅肉!”
谢小白思虑再三,她决定不再去求刘家,食为天是两家共有没错,但是却已经有差不多百年的历史,近二十年来也没有再次启用,法律上没有归属权,谁想用都可以,自己愿意跟刘家商量此事,那只是照顾面子而已。
她把自己的想法跟爸爸说了一下,谢春生很支持她的想法,既然对方不要面子,那正好省事。
而且,谢春生通过关系,找工商所的朋友查了一下,食为天这个名字,还没有哪个公司或者个体注册。
这个结果更加坚定了谢小白的信心,那就按计划进行。
谢小白开始找店面了。
连着几天没登门,刘青都觉得有点不习惯了,他问刘金锁,这个谢小白到底什么意思?
刘金锁装上一桶烟,悠然地抽出一口:“放心,她迟早会上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