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出所门口,刘青停住脚步,说自己就不去了。刘磊斟酌了一下,点了点头。
刘青将眼睛看向燕北飞:“北飞,事已至此……”
燕北飞斜视着刘青,眼神中满是轻蔑:“刘青,你让我觉得恶心。”
刘青一下子愣住了,她再也没有了更多语言。继而,快速朝街角走去。
简单履行完手续之后,刘磊将燕北飞关在刑房里面,自己转而去处理各种日常公务,燕北飞呆呆地坐在椅子上,眼望着窗外,看云卷云舒。
下班之后,同事们陆陆续续离开了。刘磊脱下警服,换上一身便装,提着一个暖气扇来到燕北飞呆的房间,他将暖气扇放得距离燕北飞很近,并且把温度开到了最高档,接下来也不说话,只是一根接一根地抽烟。
很快,燕北飞就已经浑身湿透。
等到窗户外面完全黑下来的时候,刘磊把手中的烟头狠狠地拧灭在桌子上,命令燕北飞把衣服脱掉,燕北飞不屑地哼了一声,以示抗议。因为在他看来,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事先编排好的。
见到燕北飞不配合,刘磊也没再多话,他从桌上拿起一把剪刀,没用多长时间就将燕北飞身上的衣服剪碎,将他又重新打回到早上被子下面的状态,一丝不挂。
但是那幅手铐却还在。
接着刘磊示意燕北飞出门,燕北飞颇有革命志士气概,跟着刘磊,来到篮球场上。
篮球场边上有一组警用的运动器械,刘磊将燕北飞铐在一个离地一米多高的铁环上,铐上去的燕北飞,站不直但又蹲不下,只能这么半蹲半站着,像是练武术的马步一样。
铐好之后,刘磊回了一趟办公室,拿过来一个小白喷瓶,对着燕北飞赤裸的身体一阵狂喷,燕北飞就觉得一股刺骨的寒冷接触在皮肤上。
那是酒精。
此刻燕北飞似乎明白了为什么刚才刘磊会将暖气扇放在自己身边,那都是为了现在的酒精做准备的。
没出正月的夜里,寒风一起,燕北飞身上的热量已经被酒精带走,寒风拂过皮肤时,真是彻骨地痛。
就这样折磨了差不多一个小时,期间燕北飞根本没说话,始终是咬着牙硬挺着。首先,他想要为自己赎罪,不管怎么着,自己总归跟人家一个大姑娘光着身子睡了一夜;其二,他想看看,对方还有什么招。
就在燕北飞觉得自己几乎摸到鬼门关门槛的时候,刘青来了,毕竟是医护专业,她看到旁边的白色塑料小瓶,就明白了一切。
刘青一把将刘磊推到一边,先脱下自己的棉衣紧紧裹在燕北飞身上,接着粗暴地朝刘磊伸出手,讨要手铐钥匙。
刘磊本不想给,他说自己在执法。刘青就朝他喊:“这么冷的天,酒精散热是非常快的,要真把他冻死了,你负得起责吗?”
刘磊相信,姐姐在这方面比自己更专业,就把钥匙给了姐姐。
手铐松开的时候,燕北飞直接坐到了地上,两股战战,手腕处也磨掉了皮。刘青用力将燕北飞往办公室里面拖,后来刘磊也来帮忙,姐弟俩通力协作,终于完成了任务。
抱着燕北飞的时候,刘青觉得他就像一块千年的冰尸,冷得吓人,上下牙齿碰击着,挺响。
夜里十一点的时候,刘青让刘磊开车,把燕北飞送回了家,之前俩人一起又吃了顿火锅,就着白酒,慢慢体温就回升了。
在燕北飞家里,刘青表现得很是热情,落落大方,她话里话外若隐若现地告诉燕父燕母:自己对燕北飞是很不错的。
当然,刘青没说自己和燕北飞的关系已经达到了实质性的发展,她不想未来的公婆看轻了自己。
等刘青走了之后,燕母才问儿子:“怎么会是刘青送你回来?昨晚干什么去了?”
燕北飞捧着一个水杯,眼圈逐渐变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燕母吓坏了:“咋了?”
“爸,妈,我被人算计了。”
燕父燕母对视一眼:“到底咋了,你说呀?”
燕北飞把事情说了一遍,燕父燕母面面相觑,这是他俩都不曾料想到的。
这一晚,老两口躺在床上,沉默一会,小声嘀咕一会,一直到天亮才睡着。
刚睡着没多久,赵乐天的妈妈就来了,满脸堆笑地给燕父燕母道喜,燕父燕母已经猜到了,因为他是刘金锁的亲戚。
果不其然,赵母是来说媒的:“找对象讲究门当户对是不是,这老话说的是有道理的。眼下三里五村的你数数,能跟北飞顶对的,我觉得也就刘青了吧?再说,你看看刘青的身条,脸蛋,那搁到哪里都是个美人啊,咱北飞娶了她,那才叫郎才女貌呢。”
燕父为难地:“你说都没错,可现在是新社会了,讲究自由恋爱,这种事还是听孩子的。”
燕母一直没说话,她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赵母:“话是这么说,可孩子毕竟是孩子,他能吃过几把米,走过几个桥?关键时刻,还不是得老的给他拿主意?你说自由恋爱,我知道,老谢家大丫头嘛。可是咱说句不好听的话,老谢家的条件你们不会不知道吧?娶了她,那些债你真能看着不管?你可以不管,你儿子能不管?你儿子管了你还能躲得掉?咱刚过上几天好日子,别自个把自个又逼回解放前去!”
燕父:“你说这些我们都明白,我跟他妈没问题,可毕竟是他俩过日子,还是得问问他本人的意见。”
赵母脸上本来一直带着笑,此时笑容逐渐冷却下来,冷冰冰地说:“老哥老嫂子,不知道昨天北飞回来跟你们说没有,你那宝贝儿子跟刘青已经有夫妻之实了,刘金锁是什么人,大概不用我再多说了,就这事,要没个了解,你觉得他能答应?”
燕母一听这话,顿时唉声叹气,赵母见状,马上又换上笑容,拍拍燕母的腿:“所以的呀,这孩子哪里知道个轻重,这种关键时候,还是得我们这些老的给他拿主意。再说了,刘青可不差呀,说个子,比谢小白高吧?说长相,比谢小白齐整吧?没必要非扭着那一棵树吊死。不是我说难听话,就那家庭,谢小白将来恐怕都不好找人家,现在这社会,谁也不傻不瞎。”
说完这些,赵母就起身告辞了,刘金锁教她的,她都说了,并且觉得发挥得还不错。
她走了,燕父燕母开始挠头,燕母首先缴械:“我觉得赵老太太说的有道理,真娶了谢小白,咱北飞多少年才能缓过来劲?就刘青了!”
燕父悠悠地:“你那宝贝儿子,他能听你的?”
燕母:“我是他妈,不听也得听。让他考大学他不考,让他找个厂子上班他不干,这次说什么也不能再由着他的性子来。”
燕北飞心里乱得很,他不知道此事该不该跟谢小白说,他想说,但是他又怕说。
当初确定恋爱关系的时候,燕北飞曾约定:将来不管什么事,一定不能瞒着对方,更不能说谎,因为一个谎言,会需要一串的谎言去诠释,那是矛盾的开始。
所以,燕北飞在谢小白家周围转悠了很久,终是没有进去。
等他回到家的时候,父母正坐在客厅里等他,妈妈的眼睛红红的。
妈妈告诉燕北飞,刘家派媒人来过了。
燕北飞垂头丧气地坐下:“我不娶她。”
妈妈举起手边的一个笤帚,对着燕北飞扔过来:“不娶人家你干嘛碰人家?”
燕北飞高声嚷:“我已经说了,我是被他们算计了,就这样的人,我敢娶吗?我能娶吗?”
燕母:“你说这些妈都知道,可人在矮檐下,哪能不低头!”
“谁想娶谁娶,反正我不娶。”
燕北飞说完这句,忿忿地回屋了。
大约两个小时之后,他觉得饿了,这才出了房门,外面已经黑下来了,燕北飞走到厨房看,冷锅冷灶的,显然妈妈没做饭。
整个院里,除了自己的房间,就父母的房间亮着灯。
燕北飞朝父母房间走,还没进门,就闻到一股刺鼻的酒味。这有点奇怪,爸爸平常不喝酒的。
推门一看,妈妈蜷缩在一个角落里,手里拿着一把水果刀,正在往自己的手腕上划,地上已经滴了好几滴血。
看到燕北飞进来,妈妈对着他惨笑一下,刀子一挥,又划了一道。
燕北飞大惊失色,忙扑上去,先夺下刀子,接着按住妈妈的伤口:“妈,你这是干什么?”
燕母:“儿啊,我觉得咱没活头了。”
燕北飞:“别说话,我爸呢?走,去医院。”
燕母:“不去!让我死了就行了,我死了就没人管你了。”
燕北飞使劲地把妈妈拉起,往自己的肩膀上扛,燕母使劲地往下坠,就不让儿子背起自己。
就在母子俩较劲的时候,燕父回来了,看到这娘儿俩的动作,颇为好奇:“你俩干啥呢?”
燕北飞:“快,我妈割腕了。”
燕父一听,也很是紧张,忙接过老伴的手腕,看了一下:“把她放这儿。”
燕北飞依言将妈妈放在床沿上,燕父从抽屉里翻出酒精棉和药,以最快的速度消毒包扎结束,整个过程中,燕母还在不断地嘟囔着:“包它干嘛呀,迟早都是个死,还不如自己死,省得受别人整治。”
燕父听得不耐烦:“你给我闭上嘴!想死还用费这劲?”
燕母偷眼看一下儿子,不再说话。
燕北飞:“爸,不用去医院吗?”
燕父:“不相信我?”
燕北飞:“你说不用肯定不用。”
燕父原来是村里的赤脚医生,后来国家开放政策,允许这些赤脚医生参加资格考试,但是燕父点子有点背,一次是没考过,另外一次是被人挤掉,第三次的时候,燕父伤心了,拒绝考试。
虽然不能再继续行医,但是,燕父的水平看点常见的小病还是说得过去的。
燕母看着老头:“你咋回来了?”
燕父叹气:“不回来咋办?人家刘金锁根本就不往点儿上说。”
燕北飞:“咋了?”
燕父看了看老伴,一脸的征询,在他得到答案之后,轻飘飘地说:“没啥。”
燕北飞:“我去做饭吧。”
燕父:“好。”
燕北飞起身离开房间,屋里就剩下老两口。
燕母低声地:“刘金锁怎么说?”
燕父叹气:“这个老东西,死活不松口。”
燕母:“那怎么办?”
燕父:“还能怎么办。”
燕父走到桌子边,拿起桌上一个塑料袋子,轻轻地打开,塑料袋子里面又装了一块白布,燕父将白布打开,一个已经被挤爆的番茄摆在上面,番茄汁将白布染得斑斑点点,就像是血迹一般。
燕父充满责怪地低声道:“你怎么还没处理掉?”
燕父将白布和番茄胡乱地塞进塑料袋子,转身往门外走,一推门,正好碰到站在门外的燕北飞。
燕北飞:“家里有冰糖没?”
燕父提着塑料袋子继续往外走:“问你妈。”
燕母:“在橱柜上面最左边一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