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咱家有多少条船来着?”张芮思索片刻,问道。
施承用看白痴的目光盯了她一会儿,道:“客船十二尺五只、十五尺五只;货船三十尺十只、四十五尺十二只。”
听着施承报出她的家当,张芮一边仔细的记着,一边忍不住呼出了声:“他们想把四十五尺货船全都垄——全都拿去运送花石?那样我们会损失多少银子?”
施承点点头:“芮娘,每季一次的江南、河北间大船货运是我们盈利的大头——若是四十五尺大船全都以每月七百两租赁给官府,均算下来每月损失至少五百两。”
张芮眉头紧蹙,而施承掏出一把折扇甩开,一边慢悠悠地摇着,一边道:“更重要的是,除了在江河之间的季度运送,其余时间,一半的货船用以在汴河运送面粮和活禽牲畜。”
“……”张芮再是个一窍不通的傻子,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作为汴河龙头舶运企业,若是断了送粮,难以想象开封府百姓的粮食供给会变成什么样。
明面上说是租赁,可这简直和应奉局强占民船粮船没什么不同。
“官家——是否有考虑——”张芮艰涩地从嗓子里断断续续地挤出几个字。
“花石纲为蔡太师一手操办。”施承简洁道。
张芮感觉头上密密麻麻出了汗。蔡京的奸名可是千古流传,没想到一回到北宋,就深刻体会到了这个大奸臣的威力——这是不颠覆了北宋不罢休的意思啊。而现在张芮也顾不得那多了,她已经自身难保。
“舅舅,那——方才你如何回应?”
“我自然是把他们打发回去了,让他们自己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施承淡淡道,“敢来占老夫的便宜——尚书省的人来都惧我三分。”
施承出身开封府商人世家,科举至进士,年轻时一直做些翰林学士的散职。当朝皇帝登基,设敷文阁直学士管理自己的御集御笔。从来清心寡欲的施承被一眼相中,从此坐上了这个从三品的“大官位”,更加闲散了。
张芮一听到这句,瞬间放松了下来——可不是嘛!有我大舅在这里,还慌什么?
“然而——”施承继续道,还是淡定地摇着扇子,“最近官家着迷画花石,御作频出,甚至希望赐予织布坊制衣,老夫估计很难脱开身。因此——”
不是吧?张芮在心里疯狂吐槽——这个宋徽宗居然还搞品牌推销?您不务正业也就算了,别拉着我亲爱的舅舅!求您了!
“因此,这件事还是芮娘你操办吧。”
张芮的脑袋轰地响了一声。“舅舅,我——我不知怎么办。”她想也没想,立即示弱道。
“芮娘,那帮人几日之内应该不会再回来,你好生休养着,恢复好了便不成问题。”施承一副信任的表情。而张芮的胃里已经排山倒海——舅舅,你觉得没问题,我有问题啊……我只是个大学生,又不是真正的芮娘!
可——可现在,我就是芮娘。张芮一下子醒悟过来——她不能空有这个地位,而要有与之相应的责任和能力。若是一直这样畏畏缩缩,迟早也会被拉下来。
“是,舅舅。”张芮沉默片刻,轻声道。
“——大娘子,您可忘了,上月那对家的泼皮来码头生事,您可把他们打到皮开肉绽,直接绑起来丢回安昌漕运大门口去!那可才是您呢!”张芮和吹柳离开书房的路上,吹柳道。
“嗯……”张芮漫不经心地回应着。她现在脑袋里一团浆糊——究竟该怎么办呢?施承本来就是来帮忙的,肯定不可能一直陪在这儿;张芮也不能再借他的官职来压那些人,不然若是传到蔡京那里,必然会拖累他。总之,施承是不能再帮什么忙了。可是那些人都听从于权倾朝野的蔡太师,她又该怎么对抗呢?难道真的只能把船给他们吗?
这是绝对不行的。张芮脑袋里的那个声音在说。
现在衙门的人暂时退让,看似给她汴河船舶头业——张家舶运留了面子。可张芮若想要保住自己的船,必须得另想办法。
“吹柳,我生病的这几日,张家舶运还有谁在主持?”
“除了施大官人来帮忙,还有梁越梁管事;码头船港那边则是芽姐儿在管着,还有祥瑞船舵手长顾三郎。”
芽姐儿的名字张芮已经听吹柳说过,是先妣的贴身侍女,先妣去世后放弃了嫁人的机会,留在张家帮忙照顾尚在幼年的兄妹俩。张芮正式接管家业后,安排芽姐儿管理码头。
张芮点了点头:“好,派人通知梁管事,这几日闭门谢客;通知芽姐儿我已经恢复,让她把码头看紧些。”
“是。”
张芮不知怎么的,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她甩甩脑袋,把这种感觉赶出去——她现在必须要集中精力,想出一个两全的办法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