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吹柳来到街上,看着眼前鳞次栉比的古典木质房屋,各种飞檐翘角和琉璃铜瓦,飘扬的酒旗和各色金银牌匾,踏起飞扬尘土的马车,形形色色、熙熙攘攘的身穿宋制服饰的人们——电视剧里熟悉的画面真真切切地呈现在眼前,让张芮的内心受到了极大的震撼。
“大娘子,快瞧瞧,你可还记得?这条便是咱们汴梁乃至大宋最繁华的街道,马行街!您可是经常爱来这里玩的。”吹柳站在旁边指指点点着,“那边转过去便是御街了——前两年还有好多铺子的,今年正月开始都不给摆了,空荡荡的;那边是茶汤巷,街口那家曹家从食,您是常去吃的……”
吹柳如数家珍地指点着,而张芮努力地听着,试图快速记下这些陌生的名词。她现在十分的怀疑,那些穿越的人都是怎么生活的那么自然的?!等等——好像漏掉了什么重要的事——
“吹柳,张——榭大哥在哪里?”张芮开口问道。
“估计在勾栏里呢,大娘子——这个时辰勾栏里人可多。”吹柳稍加思索便道,“我带您去?”
张芮跟着吹柳兜兜转转了没一会儿,就到了一片搭着各式栅栏、绳结帷幕、木台子和看台的嘈杂场地。这里人头攒动,各个台子上,讲史、合生、鼓子词、唱赚,琳琅满目,唱曲儿、演讲声、乐器声和观众的鼓掌声、笑声此起彼伏,交织喧嚷。
吹柳轻车熟路地带着张芮左转右转,绕过一群群人和一个个木台,来到一处角落。这里的表演似乎刚刚结束,台上的表演者们正在收拾乐器,围观的人群正在慢慢散去。吹柳向前一指,一个熟悉的人影正在从木台子上跳下来,把手里的打击乐器放在一旁。
张芮三两步冲过去,大吼:“张榭!”
张榭转过头,有些惊讶地看着她朝自己过来。他头发有些凌乱,刘海快要遮住眼睛,头上戴着一顶尖顶翻边的奇怪毡帽,身上穿着一套束腰的滑稽服饰。
看着张芮逐渐逼近自己,张榭似乎是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脸上表情慌张。
“芮儿!我——我不是故意不回去的!”还未等张芮站定,张榭便赶紧摆手喊道,“过段日子蔡太师摆宴,我们被——”
张芮一怔。她沉默寡言的哥哥张榭,怎么好像——好像不太一样了?
“大郎君,即便如此,大娘子都病了,您怎么着也得回来瞧瞧吧?”这时,吹柳跟了上来,嗔怪着打断张榭的解释,“大娘子一醒,可就亲自来寻你。”
“我的错,芮儿……若是大舅在,你也别多操心,好好休养。”张榭似乎急着转开话题,虽然目光还是十分地慌乱,“我今晚还有两场,完了就回——”
“回不回来随你。”张芮脱口而出,快速道,“我一个人就够了。”
“那你……”张榭一愣,缓缓开口,却一下被张芮打断。
“我就是来看看你的演艺事业进展的如何了。”张芮哼了一声,轻飘飘地环顾四周,目光扫过各种木板东拼西凑起来的木台子和掉漆的乐器,“看来,挺顺利的。”
张榭站在那里,手不安的动着,似乎无处安放。他似乎有些沮丧。而这,简直是张芮活了十九年来,第一次看到的场景。
“走吧,吹柳。”张芮极力掩饰住自己内心的狂喜,高冷地转身大步离开。一路上,目不斜视地路过那些看到她便面露敬畏神色、低声议论的人群。
说实话,在这样陌生的朝代、陌生的地方,能真真切切地看到唯一熟悉的人——张榭,张芮还是感到了一丝慰藉。而这个张榭,又让张芮需要一些时间去接受——尽管她心里还是很开心的——她终于体会到了那种比张榭重要、有能力的感觉。
等等?
有能力……
有能力?张芮一下子慌了。她刚才一逞能,拒绝张榭回来帮忙……虽然这个张榭似乎也帮不上她什么忙。那啥也不懂的她,该怎么管理好偌大的家业呢?
“大娘子,咱们回去了吗?”吹柳的声音响起,“也不知那些衙门的人是何事——施大官人也没派人来传话。”
对了!还有亲爱的大舅在。有一个似乎可依靠的长辈,张芮心里稍微放松了些。
“回去吧。”
张芮和吹柳回到了张府,张芮依旧怂得拉着吹柳走后门,而后门的家丁一看见她们,便直挥手招着:“芮大娘子,施大官人正急着找您呢!”
两人急匆匆地走进院落,转向书房,而书房没有关门,大老远就看见施大官人在里面踱步。施大官人大概知天命的年纪,面容沧桑,一把大胡子灰白的,同样灰白的头发一丝不乱地束在发冠里。
而张芮走近才发现,施承的脸黑的跟锅底一样,正在愤愤念叨着什么。
“舅舅。”张芮踏入书房,声若蚊蚋地唤道。
施承一回头,看见张芮,突然爆炸般的大吼了一声:“芮娘!你跑到哪儿去了!”
在收获了劈头盖脸的一顿说教后,张芮终于可以坐下来,而施承在对面的太师椅上用力抚着胸口,吹柳忙不迭地沏着茶。
“所以,榭儿那小子还是不回来?”施承道,继而又摇了摇头,”算了,也不知他回来是添乱还是帮忙……还不如待在外面。”
张芮本想说张榭是想回来的,但是转念一想,我何必帮他说话呢!
“舅舅,方才衙门的人来——是为了何事?”张芮怕施承又上火气,赶紧岔开话题。
眼看施承露出了古怪的神情,吹柳忙在一边道:“施大官人,大娘子受伤时撞了头,记事有些模糊。”
“这不……”施承只得认命地叹了口气,“自从蔡太师取江浙奇花异石进呈,管家就彻底着了迷,着蔡太师设花石纲,专门从两浙路运来的花石供官家玩赏……现在可好,汴河上下堵塞,成天便是一摞摞的花石纲。前些日子苏杭应奉局运送苏地名石太湖石,因为太过巨大,强取了千艘粮船商船运送,导致苏浙地区粮运货运阻滞。现在应奉局在苏浙声名狼藉,雇不到民船,而花石又愈来愈多,官船制造不及,便打起了咱们汴河商船的主意。”
“怎么?想收了咱们的船吗?”张芮心里一紧。我好不容易穿来北宋成了这个什么张家舶运的老板娘,难道只让我享受这么几天吗?
施承摇摇头,唤吹柳拿来了一张水道图,指点道:“运送花石影响粮运已经引起民怨,应奉局要不是蔡太师手底下的,早就垮了——现在应奉局不宜出面借船,而是派了开封府的人来周旋——想让咱们把四十五尺的船全部改建,用以在应天府至开封府段——运送花石。“
“借?”
“咱们一共十二只四十五尺船,一月七百两白银。”施承干巴巴道。
七百两!张芮的眼前浮现出自己泡在银子堆里的画面——她非常认真地思索起来刚才在路上看到的酒楼招牌,一碗看上去好高级的浮助河蟹貌似才标价二两白银!那七百两,岂不是——
等等!张芮脑中有一个声音突然喊道。你现在是张家舶运的大当家,能不能有点出息?官府都要强行收购你的船了,怎么还想着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