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娘子,咱们……下去了?”吹柳道。
此时,张芮正在马车里如坐针毡,吹柳在一旁,拉着帘子张望着。只见车夫已经前去和冯府门前的人交涉,吹柳回头看看面色苍白的张芮,担忧地拉开车门下了去。
张芮努力调整着自己的呼吸,脑海里飞快地整理着乌铭交代的话,而不禁越想越气。
该死的,这可恶的家伙,硬是拖我下水!下次我一定要狠狠地讹他一笔!
而张芮也没有更多闲工夫骂乌铭了。因为吹柳已经拉开了车门,搭好了脚凳,扶她下了车。张芮咽了口口水,慢腾腾地朝冯府走去。
冯府笼罩着一片白色,冯温的棺材摆放在大院正中。门客引着她们进去,在厅堂里,便遇见了垂袖站着的苦主——冯家主母王氏。王氏一身白衣,装饰全无,朴素而沉默地站在那里,静静地等待着张芮进门。
“婶婶,节哀。”张芮恭敬行礼,低头道。
这套近乎是着实有用的。王氏抬起双眼,定定地看着张芮,接着走来把她扶起。“上次见你,还是你八九岁才来开封时。”她轻声道,“转眼这么大了……那时,我也才与大人成婚……”
王氏拿起绣帕,掩面哭泣。张芮赶紧将她扶到太师椅上,王氏抽噎着请她坐,她便僵硬地坐下了。
“婶婶,于冯大人之薨,张芮实在悔恨万分。”张芮低下头,神情悲痛道,“当时,张芮也恰好在徐氏茶楼,然而大人遭遇不测,张芮竟后知后觉,无力相助——”
王氏眼中不易察觉地闪过一些异样的情绪。
“你那日在茶楼?”她擤了擤鼻涕道。
“正是。”张芮抓住了机会,长长地叹了口气,“大人身体康健,怎会突发疾病?官府那群无力办事儿的,张芮是着实看不惯,便上了诉,令其重新彻查!”
她连忙看了眼王氏,慌忙打住:“婶婶,张芮该打,不该提起这茬的!”
“无碍。”王氏慢慢移开目光,垂下眼帘,“芮儿,婶婶我知你一片好心,然而大人及薨,已是命数了……”
“婶婶放心。”张芮立即道,“那日张芮无能,此时便是赎罪,必要揪出害我冯叔性命、损之名誉的恶人!来还冯大人和婶婶一个公道!婶婶莫拦,等着张芮揪出恶人,大刑伺候!”
“人已经没了,用不着了!”王氏突然起身,甩开绣帕,大吼道,“您请回吧!”
张芮见状,扑通一声跪地,俯身道:“婶婶恕罪!张芮请婶婶赎罪!张芮不懂事,该死!”
吹柳赶忙来扶她,而她就死命地贴在地上不肯起来。王氏大口喘着气,瞪眼看了她片刻,终于走上来将她拉起。
“今日惹恼了婶婶,张芮该死。”张芮低头看地,轻声道,“今日便先告辞。婶婶保重身体。”
她便行了礼,转身离开。
“扶我去躺会儿。”王氏捂住额头,对身旁的丫环道。
“大娘子。”吹柳快步走在张芮身边,压低声音道,“咱们这就走了?”
“自然不是。”张芮冷笑一声,“初有线索,怎能现在就走。”
说着,张芮一把拉过吹柳,闪到一边的偏房里去了。对于四合院的结构,比起张芮,自然是吹柳更为熟悉。于是,张芮对吹柳耳语了几句,吹柳便灵巧地在前面探查着,一边带着张芮往前走。
突然,吹柳停下了脚步,飞快地回来挡住张芮,两人一同闪入一座假山后面。
一个管家和一个门客走了过去,一边交流着什么。
“……翠娘可找着了?”
“可没呢!已经派人找了许多处她常去的地方,可都没影儿。”
“去请示大娘子。”管家道,“上报官府吧。”
“等等!”门客突然拦住了管家。管家停下脚步,对门客怒目圆睁,而门客不慌不忙道:“您事务缠身,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儿,我去请示大娘子便可。”
那个门客二十来岁的样子,面目清秀,站在老管家面前却似乎平起平坐。
老管家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转身离开了。门客站在那里,微笑着目送着他。
“狗娘养的偷香贼。”
管家路过假山时,张芮和吹柳清清楚楚地听见他这样低声骂道。
管家走远了,门客也转身向着反方向走去。张芮对吹柳使了个眼色,两人蹲着身子,悄悄地借着各种遮蔽物往前走。
“大娘子,你可听见方才管家骂的?”吹柳气喘吁吁道,“他为何那么说?”
“什么?”张芮不解地回头问道。
“他骂那门客是偷香贼。”吹柳小声道。
张芮也没工夫问吹柳偷香贼是什么意思,含糊过去,还是加紧脚步往前走。终于,很快她们便来到了正房——冯大人和王氏的卧房。两人绕道屋子后面,趴在墙壁上仔细谛听,房间里并没有声音。
“大娘子,门客身为男子是不可以进王氏的里屋的,他们现在应该在前面。”吹柳小声道。
于是张芮和吹柳小心翼翼地推开窗子,尽量小声地爬进屋里,张芮的心脏嘭嘭嘭跳得极快,神经绷紧。而她们还是顺利进入了空荡的卧房。
“梳妆台?”吹柳道。
“不会。管首饰的侍女会翻动,放在那里不安全。”张芮道,依旧四处张望着,“吹柳,有没有什么侍女管不着的地方?”
“这……”吹柳为难地走上来,思索着。
张芮十分紧张,可是她的大脑也在飞速运行着。王氏若是藏断肠草,会藏在哪里呢?会在哪里呢?
她灵光一闪。
而同时,外面传来了交流和脚步声。
“快走!”
张芮拉着吹柳跑到窗边,两人慌忙爬出去,藏在窗下。
“翠娘这个该死的,怎就不见了!可别乱了我的大事!”王氏恼怒的声音清晰起来,“你们再用力去找!”
“得嘞。夫人交待的事,一定做好!”那门客嬉笑的声音响起,“夫人安心享福吧。”
享福?
“你个死人!”王氏的声音,似乎带着笑,“享甚么福!莫乱说。”
王氏走向窗户,吹柳紧张地屏住呼吸,看向张芮,而张芮却是安静地低头在花花草草地翻找着什么。
吹柳也顾不得疑惑了,狠狠地缩着身子。而王氏走到窗边,在两人头上停住了。吹柳死死捂着胸口,似乎已经快要耐不住。
张芮终于抬起头,冷静地对着吹柳比了一个嘘的手势。吹柳的手微微松了松。
“吱嘎——”王氏关上了窗户,脚步声逐渐远去。
吹柳终于松了口气,擦了把额头上的冷汗,而看到张芮满是泥土的手中的东西,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张芮开心地冲她咧嘴一笑。
她手里躺着几片干瘪的断肠草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