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娘子,我们回府?还是先去找乌右司郎官?”吹柳问道。此时两人刚重新爬回马车里,灰头灰脸地整理着满是泥土的衣服。
“都不是。”张芮道,“先去码头。”
马车轱辘轱辘地驶向码头,张芮拿出自己的绣帕,小心翼翼地将断肠草叶包起来,放进自己的香囊里。却触碰到了另一个东西——张榭的手帕。她将它拿了出来。
“吹柳,偷香贼——是男女私通的意思吧。”张芮把香囊挂回衣服上,一边问道。
吹柳点点头:“会不会是因为这个——王氏才将冯大人杀了?”
“现在还无法定论。”张芮摊开张榭的手帕,静静看着掌心的碧玉耳坠。
马车很快到了码头。张芮下了车,先找到了顾三郎,将事情向他详细说了。
“你和吹柳去开封的各大药房和暗铺询问,一定要找到王氏购买断肠草的来源,并拿到她的购药记录。“张芮仔细吩咐道,”接着去冯府,直接走后门找管家——就说是管家的亲戚,别让王氏知道。把购药记录给管家看,告诉他王氏杀了冯大人,让他为王氏和门客私通作证,软的不行可以来硬的——就说若他不为王氏和门客私通作证,购药记录就会被安到他头上。”
顾三郎和吹柳点头。张芮又仔细交代了一遍,拿出一袋碎银交给吹柳,便让两人去了。芽姐儿一直站在旁边,微笑着看着张芮安排。
“这都是那位右司郎官交代的?”她摇着扇子,饶有兴趣地道。
“不是。”张芮开着两人离开,“在弄清真相之前,我不会找他。不能让他借机损害冯大人的名誉。”
芽姐儿笑了两声:“冯夫人与人私通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芮姐,你觉得这个结果和冯大人急病而死,哪个更不损害冯大人的名誉呢?”
“……”张芮没有回答。说真的,芽姐儿说到了点子上。张芮原先答应乌铭,去冯府一探究竟,她并没有排除王氏杀夫的可能——可是她没有想到的是,王氏与人私通而杀夫,这种情况的确是很糟糕的,连冯大人的名誉都会受到损害。
她不去找乌铭,只是缓兵之计。太师之流一定巴不得看到这样的结果。
张芮揉了揉额角。
“芽姐儿,我想先去看看那个女人的尸体。”
芽姐儿带着张芮来到摇摇晃晃的船上,一拉开船舱的帘子,一股带着潮湿气味的腐臭便扑面而来。张芮猛地捂住鼻子:“这才两日的时间,怎么——“
“天气太热。“芽姐儿道。张芮走进船舱,慢慢靠近尸体,而芽姐儿大步流星地绕过她,哗地一下拉开了盖着尸体的白布。
张芮只得硬着头皮靠近那不成样子的尸体,然而,她一眼便看到了她寻找的东西。
果然——
那女人的左耳,挂着一只晶莹剔透的碧玉耳坠子。
张芮逃命似的冲出船舱,使劲儿吸了几口新鲜空气,接着打量起自己手里的耳坠。这水滴形的耳坠做工十分精致,而靠近挂钩的的地方,似乎有什么——
张芮一惊,把耳坠凑近眼睛,双眼几乎成了斗鸡眼,仔细打量着。
“翠娘及笄之礼”。
张芮硬是读出了这几个繁体楷书小字。她慢慢将耳坠收了起来。
傍晚,张芮和张榭正在书房里。张芮坐在桌前,张榭站在一边,靠在书架上。
这时,传来了敲门声。
“请进。”
是吹柳。她风尘仆仆地进来,在桌案前坐下,向张芮报告情况,张芮和张榭认真听着。
吹柳和顾三郎访遍了京城的药铺,却都没有找到王氏的购药记录。还好顾三郎有门路,他们找到了黑市,果然在其中找到了王氏断肠草的来源。用张芮交予的银子贿赂,他们成功拿到了王氏派人购买断肠草的证据,并按照张芮的安排去了冯府,直接找到了管家。管家长年跟随冯温,忠心耿耿,并不用他们相胁就道出了王氏和门客私通的事实,同意去府衙作证,但前提要张芮答应不能损害冯大人的名誉。
张芮听罢,叫吹柳回去休息。而吹柳走了两步,突然被张榭叫住:“那个王氏,管家有没有提到过她的娘家?”
吹柳站在那里苦苦思索,突然一拍手:“有的有的!管家有提了一句‘王氏仗着娘家兄长受官家恩宠,才敢如此为非作歹’,我差点给忘了!”
“好,你去吧。”张榭道,抚着下巴。
吹柳离开了。张芮转向张榭:“你想到什么了?”
“我之前就对这个王氏依稀有点印象,她貌似是王黼的姐妹——王黼除翰林学士之后,将妹妹嫁给了同僚冯温。”张榭思索着,“她与冯大人成婚十余年,都未孕有一儿一女;冯大人也未娶妾,因此只有发妻所生的翠娘一个女儿。”
“翠娘认为冯大人之死是与父亲敌对的童贯所为,便心生险计,混入太师府宴,试图刺杀童贯,为父报仇。所以现在冯大人死了,翠娘也死了,王氏便能带着冯大人所有的家产改嫁了。”张芮淡淡道。
“我在想,王氏杀冯大人,可能不单单是因为与人私通。”张榭道,“王黼此人心计极多,他刚除翰林时试着与冯大人交好,而今蔡太师独掌大权,他知道枝要捡高的攀,就一直跟在蔡太师屁股后面,估计巴不得和冯温撇清关系。冯大人反对与辽金交好,成了蔡、童等人的眼中钉,王氏杀夫很可能是受他怂恿。”
张芮一拍巴掌:“可真是一举两得!即与冯大人撇清了关系,又可以讨好蔡京!”
“没错。”张榭道,“因此王黼怂恿王氏杀夫,而王氏自己心里也有算盘,何乐而不为。这完全说得通,只可惜我们绝不可能找到其中证据,也无力指证王黼。”
张芮沉默地盯着桌上的蜡烛火光,突然狠狠地咬了咬牙。
“无法指证也罢——但至少要给他点教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