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娘子,芽姐儿来人报,先前与咱们合作的辽商来汴京了。”
早上刚迷迷糊糊醒来的张芮听到这句话,猛地弹坐起来。
“搞什么?”她脱口而出,接着反应过来,用吹柳听得懂的话解释道,“前些日子他们不是未经过我们的应允就中断了交易吗?如今又来汴京做甚么!”
“来的人说,他们不曾说过要中断交易,现在按时来取货了。”吹柳道,一边赶紧为暴躁的张芮更衣。
“不曾说过——这帮狗东西!他们的手写信还在老娘这儿呢!”张芮骂骂咧咧地,刚等吹柳为她套上鞋套,便狠狠地一跺地站起,大步走出去了。
虽然辽商的到访并不是很让人愉悦,但芽姐儿还是礼貌地将人安排在了尚福客栈休息。当张芮气势汹汹地走进客栈时,一桌辽人正在狼吞虎咽地吃饭,唯独北边的位置坐了一个辽国女子,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摆在面前的筷子似乎没有动过。
张芮走到桌边,那女子见她被众人簇拥着进来,便明白了她的身份,连忙站起来走上前,用生硬的汉语道:“我叫乌吉,是这个商队的领队。”
张芮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小女子张芮,张家舶运大当家。”
那女子不超过二十五岁,个子比张芮高半个头,体格结实,圆圆的脸很红润。
张芮请乌吉在另一张桌子坐了,小二给上了茶,乌吉依旧是未动,而是对张芮道:“张大当家,听码头的那位姐姐说,之前我们中断了交易,可是我们没有这么做。“
张芮微笑着拿出怀里的信,递给乌吉:“请您看看吧。”
乌吉有些疑惑地伸手接过信,展开来,然而越看越蹙紧眉头。
半晌,她放下了信,抬头向张芮道:“这封信不是我们寄出去的。”
“是吗?”张芮道,心里有些不快,“这上面可是有你们商会的印章。”
乌吉低下头再次看了看信,面色有些难看。
“张大当家,这个印章的确是我们的,可是我们真的没有寄出过这封信。”她盯着信道,“我们还是希望取到我们订的货物。”
“货物已经转手给了别的卖家,你们若是真的愿意续订商约,就请等待下一批货吧。”张芮只得耐着性子道。
“我们可以等,麻烦你们继续给我们供货。”乌吉连忙点头,“客栈的费用我们可以自己付。”
“乌吉姐姐客气了。”张芮也不推脱,拿起茶慢慢喝了一口。
“张大当家。”乌吉往四周看了看,确认旁边的桌子都没有人,微微往前俯身凑近张芮道,“你是否知道开封府最近有无辽人出现?是一个大概这么高,很壮实的男人,经常穿着一件深棕色的毛皮大袄。”
她一边用生硬的口音描述着,一边有些笨拙地比划着。
张芮猛地一怔。
“——怎么?”像是过去了一个世纪,她十分缓慢地反问道。
乌吉显得有些失落。
“我可以帮你去打听打听。”张芮道,试图唤起她的兴趣。
乌吉抬起头,两眼恢复了光芒:“谢谢你!——他是我最好的哥哥,半个月前他不见了,我去打听到他好像和别人一起来了开封。”
张芮感到自己心脏狠狠撞了一下胸腔。
好久之后,她才艰难地点了点头:“好。”
张芮想把那封信拿回来,然而和善的乌吉却坚持要留着那封信,并保证不会销毁证据,会乖乖留在尚福客栈等着货物。张芮虽然有些好奇,但心里已经杂乱如麻,也没有深究便应允了。
她回到府上,一路上努力地理清思路——多格跟随马植私自来到开封,却被人杀害了,马植不配合调查,导致此事不了了之。而现在,他们张家的辽国合作商的一只商队来京,领队乌吉居然是多格的妹妹。虽然她借着来开封提货的名义随队而来,但张芮看得出来,她的心思都在寻找哥哥上面。她张芮本来以为这件事情真的要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过去了,没想到乌吉的出现也让张芮再次打开了自己并没有完全放弃的内心,何况——
“他是我最好的哥哥。”
张芮的脑海里回响着乌吉刚才的话,又想到了那个已经无力挽回的事实——多格已经死了。这样残酷的事实,乌吉能承受的了吗?而且多格的死因甚至都不明了,乌吉又怎么能接受呢?
张芮一下子没了头绪——她究竟应该怎么做呢?
她思考了一路,可是除了越来越觉得揪心和无力,她还是完全想不到什么有效办法。
张榭已经明确向她表示过自己对这件事完全不想掺和,她自然不愿意再用热脸去贴他的冷屁股。而她的两位朋友,樊冉和江慕良,现在还沉浸在金榜题名的喜悦中,她也不想去打扰人家,何况他们也帮不上什么忙。
张芮揉了揉眉心,沉默片刻,对身旁的吹柳道:“派人去给乌铭送口信,我要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