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铭直直看着坐在他对面的张芮,挑了挑眉毛。
张芮移开了目光。
她和乌铭已经尬坐在这里十分钟了,却还一个字都没讲。
这是张芮第一次进入乌铭的宅子。虽然乌铭已经做了品级不低的右司郎官,可是他却低调地在城南比较偏远的地方买了一处僻静的小宅子。他还没有成亲,因此一个人住在这里,身边只有一两个仆从,便显得更加幽静了。
其实,当张芮的马车刚达这里时,她就已经后悔了,只可惜已经到了人家大门口,便只得硬着头皮下了车。现在,她故作轻松地打量着周围,尽量不去直视乌铭的眼睛,而事实上脑袋里面正在快速的措辞。
她不该来找乌铭的。她觉得自己一定是被乌吉的话一下冲昏了头脑,才会跑来找乌铭——把自己所知道的这些利益关系错综复杂的事都告诉乌铭,显然是十分不合适的,毕竟乌铭是蔡京的人,她也并不清楚他的底细。
可是她还是来了。不知道怎么的,她脑中有个声音总是幼稚而固执地在说,乌铭能帮得上她。
张芮都快有些搞不懂自己的想法了。
而这时,她又一不小心与乌铭对视。她知道,如果自己不开口,乌铭也并不会先说话,他是一个很耐得住性子的人。
张芮看了他半晌,终于深吸了一口气,缓慢开口道:“多格的妹妹来开封了。”
乌铭的眉头一蹙:“多格的妹妹?”
“正是。来汴京找他的。”张芮道,“她碰巧是我张家辽国合作商的商队领队,因此借这个借口来到开封,找上了我。”
“你有和她透露什么吗?”
“并无。”张芮呆板地回答。
乌铭微微低下头去,眉头紧锁,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张芮静静看着他。
“你会去通知马大人吗?”半晌,张芮开口问道。
乌铭终于抬起头看向她,双眸深邃而难以捉摸。他沉默片刻,淡淡道:“张小娘子,在您看来,乌某是如此不分黑白的人吗?”
张芮微微红了脸,连忙摆手说不是,而两人对视片刻,乌铭突然笑了:“小娘子恕罪,乌某和你开个玩笑。毕竟小娘子若不相信乌某,自然也不会来到此地。”
张芮感到心脏猛烈地撞了一下,有些慌乱地悄悄移开目光。而乌铭倒也假装没看见,而是用修长的手指在桌面上比划着道:“小娘子,多格之前一直随马大人住在童府,便是在马行街往东,大概于此地。”
张芮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而过了片刻,还是逐渐明白了他的用意。
“你是想我潜入童枢密的府邸?”张芮难以置信地开口,“去找证据?”
“自然不是。”乌铭道,看了一眼张芮,“你早就明白,即使我们找到了能够指认凶手的证据,也无力更变任何情况。”
张芮慢慢点了点头:“而且若是多格在开封被谋杀传回辽国,对于现在已经很紧张的宋辽关系更是不利。”虽然她这么说着,而其实,她现在最在乎的根本就不是什么宋辽关系,她只在乎不能让那个女孩过度悲恸。
“便是如此。”乌铭道,“因此我们要做的是拿到多格的物品,营造出多格溺死的假象,并这样将人打发走。”
“不然若是多格被谋杀一事被乌吉所知晓,或者是更糟糕的情况,乌吉甚至遇到了凶手……”张芮道。
“她也会被灭口,以绝后患。”乌铭平静道。
两人安静地对视着,空气里只剩下门外院子里幽幽的鸟鸣声,偶尔夹着几声呱呱蛙叫。
“多格的东西会不会被收拾掉了?”张芮问。
“小娘子——若凶手在童府,我们根本不需要考虑那么多了。”乌铭的声音轻的飘渺,我们唯一能考虑的也只有另一种情况。”
张芮听懂了乌铭的意思,慢慢点了点头。
小娘子,有些时候,乌某真觉得你是个过于古道热肠的人啊。难道……真的不把自己的利益放在第一位吗?
当张芮跟着乌铭走进童府时,发现这座庭院比她想象的还要大。当她的脚已经走到酸痛时,前面的乌铭终于停了下来。
而就在同一时间,他们面前的门吱嘎一声被打开了。
“欢迎二位大驾观临!小人恰逢忙事未亲自迎接,实在赎罪!快快请进。”送他们进来的门客离开了,二人走进了马植所住的偏房。
这里虽是偏房,然而却豪华地超过了许多宅邸的正房,红木家具雍容华贵,地面光滑地像现代用大理石铺成。
马植请两人坐了,呼人上了黑陶杯装的茶,殷切地招待着二人。
乌铭游刃有余地与马植交谈着,而张芮就在一旁傻笑。过了片刻,乌铭便按二人的约定把话题引到了多格的后事上。
马植也不避讳,泰然自若地给二人讲了许多什么辽人出殡下葬的习俗、葬在什么地方之类的。而从他的讲述中,可以侧面发现多格应该还有一些衣服之类在这里——这也达到了二人的目的。
乌铭表现得颇有兴趣,而马植似乎更希望引起张芮的注意,不停地说些“张娘子可知道?”“这想必张娘子也会很有兴趣”诸如此类的话。
张芮含糊其辞地回应着,而心里更加焦躁。
就在这时,乌铭突然道:“马大人,在下想去如厕。”
张芮一愣。
等等,不是说好了我去拿东西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