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醒！快醒醒！”

脑壳宛若裂开的榴莲一样痛，或者说，至少像看起来那样会很痛？分不清是针刺刀割，还是烙铁炙烤的痛苦，充斥着吉尔伯特的意识。使他浑身冷汗昏迷不醒，还不时咬住牙齿用力摩擦。

他记得，自己似乎做了一个十分漫长的梦。梦中他如一叶扁舟，漂浮在真空般寂静无声的水面上。

感觉自己被两个人，从头和脚一人一边，抬了起来。一阵悠来悠去，耳旁叽里呱啦地响着听不懂的语言。一个停顿，接着迎接少年的，便是身体飞起来时耳旁呼呼的风声；和离心力与空中翻滚，带来的呕吐眩晕感。

“嘭。”是吉尔伯特砸在厚实物体上，准确说是一堆尸体上的声音。屎尿堆积的巨恶心味道，混杂着尸体腐败的冲天酸臭味，随着微风的拂过，钻进他的鼻孔。

他被扔进了一个尸坑。

强烈的感官刺激，让吉尔伯特神志不清的脑子及时恢复了思考能力。竭力爬出这个已经填了一半的，半径近二十米的巨坑。

少年榨干了最后一丝体能，爬在坑边一动不动。沉重的喘息声，不住地从他破风箱般的肺宣泄而出。

口干舌燥、双眼睁开后满是重影……吉尔伯特费劲儿地举起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滚烫一片。喉咙中涌出的一股接一股喷发感，让他得到一个很不妙的结论。

他生病了。

望着远方地平线处，已然只剩最后一抹的余晖。吉尔伯特不禁感到绝望了起来。在这荒山野岭，生这么重的病的人，怕是连一个夜晚都熬不住！

“可恶！怎么突然就……咳咳……得了这么重的病？还有这又是哪里啊？”望着与刚才的深海海底迥然不同的蓝天白云，吉尔伯特焦急地在坑的周围来回踱步。

他一边不住向远处张望，盼望一会儿能有人碰巧归来，找到并带走他；一边又对天空中万里无云，此时一碧如洗，并淹没在夜的深黯中的天空感到奇妙和惧怕。

然而，大自然是残酷的，野外是世界更是如此。待太阳落至地平线之后，收起他骄傲的灼热羽翼。便是夜的降临，和生命之间的劫掠与被掠夺。

“呜呃呃！”从喉间挤出的喑哑嘶吼，是被饥肠辘辘折磨了好几天的野兽，对新鲜血肉的渴望。

若说这处由死亡与苦难徘徊巡视的厄难之处，是因人类的懒惰和无知而为之。那么吾等卑微凡人，只能感叹大自然调和万物威能之伟大。

白天是住在远方山壁上，群居食腐鸟的乐园；夜间则是狼群，与位居森林顶点的猎场之主的天下。

偶有饿得头晕眼花的独兽，忍不住身心对食物的渴望，蹑爪蹑脚地徘徊在乱坟附近。挑中时机，便是猛扑到坑前，一阵狼吞虎咽。

然而随着季节的变化，又或灾害的驱使，猎场主人对此地时而频频光顾的行为，却让这处兽间“仙境”的夜晚，成了附近森林住民们不可言说的“禁地”。

毕竟食物虽好，但谁都不想把小命丢了。

而且，总吃“垃圾食品”，还是会吃坏肚子滴！

鲜少有恶兽猛禽知道，这所森林的主人之一，乱坟领地的拥有者，其实是一个对“同类”非常“大度”的存在。

在巨岩上，它远远注视着人类将一具具尸体，注入这无底之瓮。绝不容许这群自诩生灵之主宰的猴子，哪怕越雷池一步。

当它在自己的宝座上，看到形单影只的身影，透过风沙的半透明幕布渐渐变得清晰。兴致不错时，或许便会一跃而出，将那只因远途到来而筋疲力尽的弱者叼到巨坑前。并以身作则，啖起这场似乎永不枯竭的露天盛宴。

那痛快地撕咬啃噬后，对着一旁有些虚弱的同志，不经意间露出的十分可怖的人性化“微笑”。似乎在用无声的言语，倜傥人类的罪恶和无知。

久而久之，即使是在夜里，那位无冕之王活跃并嗜血的不详时间。一些屡屡经过此处的独行侠，还是抱着感激和祈求的心情，默默来到这坟地节制地饱餐一顿。

虽然想让区区动物，拥有“感激”和“同情心”，必是十足的奢望。

它们连名为“理智”的神之眷顾，都不曾得到。

年纪不再年轻的公狼，拖着它掉光了皮毛，光秃秃宛若一根肉红色的烧火棍的尾巴。在淡淡绯色笼罩的寂静夜晚，用因充塞着贪欲而布满血丝的幽绿双眼，死死盯着眼前手无寸铁的孩童。

他选择用新鲜的带着热气的猩红肉食，告慰自己遍受折磨的苦难之躯，和表皮下因被驱逐，孤独到有些疯癫的暴躁灵魂。

粘稠的口水滴落在地，已经在它头下积累起点点深色的湿润。而它得天独厚的武装，更是让它的内心膨胀了起来。已经到手一般地狂嚎一声后，在地上卷起一阵风，发动突袭窜了出去。

望着眼前嘴根裂开到脸两侧，几十颗锋利倒牙隔空传来腥臭难闻气味的嘴。吉尔伯特却出乎他自己意料地，沉着而冷静。

就仿佛不论是刚才的绝望，还是面前的危局，都是一片虚妄，亦或路边一片杂草般无关紧要。

朴素的一拳。带起冲天的拳压，余波将地面上白天新掘出的泥土，炸的四处掉落。

而那只可怜的狼，早已血肉崩毁，无迹可寻。留下地上那一摊，在寒冷夜晚还冒着热气的碎肉。

望着自己拥有如此威力的一拳，吉尔伯特愣了半响。

接着，他向身后肮脏冰凉的土地上，直直倒下。用另一只还算干净的手臂，为自己挡住映在他眼底，那此刻分外妖娆、透露着躁动与诱惑的红色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