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位旁观的夫人看看灼华,看看炽华,再瞧瞧秦王。
无意中捡到的帕子,还这么巧被沈炽华给认出来了?明明是有私仇的,竟还能一见钟情?
众夫人虽对政权争斗没太多的了解,好歹也从自家主君那里听了一耳朵,大约是不信这套说辞的,面色便十分精彩,却都纷纷点头,似乎了然了事情始末的样子。
然后心中又这样猜测案情真正的发展:沈炽华嫉妒县主风光得宠,便与秦王一同算计县主,没想到疯了的丫头搞砸了她们的计划,沈灼华怕是早就看破了这一场算计,这才能顺利逃过一劫。沈炽华眼瞧着县主离开,又想着攀高枝儿,便故意进了屋子与秦王成就了好事儿!如今事态发展严重溜坡儿,沈炽华只能一并认下所有事情,好把秦王摘出去。
众夫人在内心里为自己鼓掌,案情分析太精辟了!
事情查证结束,真相大白,秦王依旧表态会负责,老太太带着沈家人先行回去,闹了今日这一出,哪里还有闲心留下来吃什么晚席。
看戏的夫人们也离开,三三两两的凑在一处议论着。
韦夫人笑盈盈的走在何夫人身边,臂弯间的醉红披帛轻轻拂动:“何夫人今日热心呢!”
“韦夫人不也是么?”何夫人淡淡一笑,微微斜了她一眼,淡淡道:“到不知,韦夫人与县主还有交情了,真是失敬了。”
韦夫人抚了抚耳上的坠子,恍惚了一抹深沉的翠色影子在面颊上:“交情肯定是谈不上的。只是钦佩县主巾帼英雄,自是想着与她多亲近的。”绣鞋在鹅卵石路上轻轻踩踏,没有丝毫的声响,“夫人虽说是好心,劝了这边帮那边的,不过洪大人宠爱娇妻是出了名的,今日何夫人得罪了洪夫人,也不知洪大人会不会因此迁怒了何侍郎呢?”
“朝堂自有朝堂的规矩。”何夫人目光盯着走在前头的灼华,风鼓起她的衣袖,裙摆翩跹,宛若不染尘埃的谪仙,目色微微一冷,徐徐道:“洪都督能在二十七八的年纪坐上这个位置,说明他是个聪明人。”
“也是,何大人有秦王关照,小小的都督大人,能拿何大人如何呢!”韦夫人轻轻一笑,忽而又道,“那何夫人以为,县主和定国公府会不会也这么宽宏大量呢?”
仿佛当真一点都无有担心遭到报复,何夫人一派悠然自在,挥了挥衣袖:“劳韦夫人关心了,我不过说了几句公道话,若是如此便惹恼了县主和国公夫人,岂不是显得两位贵人心胸狭隘?”
韦夫人伸手摘了多腊梅在掌心把玩,“公不公道的,希望县主和国公夫人也这么认为罢。”指间一松,金黄色的腊梅坠地,下一瞬便被踩进了尘埃里,徒剩了几分灰败,“其实这世上治人的法子多的是,大约也不用摆上台面的针锋相对。”
何夫人瞧了她一眼,嘴角微弯,似乎不屑:“韦夫人倒是对县主之才智十分有信心。”
“从前或许觉得外界不过夸大其词,想她十二三岁的年纪能有什么大能耐,大约都是国公夫人的指点。”韦夫人啧啧两声,似乎十分有趣的样子,“如今瞧着,这手腕儿颇有些意思。竟是将几位耍得团团转,还无有人怀疑了她去?”
何夫人挑了挑眉尾,毫不在意道:“难道不是沈五姑娘因为嫉妒县主而有的这一出算计么?什么团团转的。却是不知道韦夫人什么意思。”
“何夫人说的是。也不知道沈五姑娘是什么身份入秦王府呢!真是叫人好奇啊!”韦夫人文雅一笑,微垂的眼帘下投了抹淡青色的影子,“机关算尽,却什么都没得到,还把自己搭了进去,以后想来是没有什么好日子咯。”
何夫人轻道:“怎么会,好歹是国公府的嫡女呢!”
韦夫人淡淡一嗤:“国公府的嫡女,也是要看看父母什么身份的。庶房出来的,如何能与县主娘娘相提并论。对秦王殿下有有何助益呢?县主美貌有筹谋,怎么看都是块香饽饽,难怪了秦王殿下会想思慕县主,就是不知雍郡王殿下是否甘心拱手相让了。”缓缓越过了她,走了几步,忽又回转过来,意味深长的一笑:“虽说来饮宴不方便带了太多随从,可咱们都知道各位殿下身边都是跟了暗卫的,怎的,他们竟也没有拦得住县主的反击么?”
想起灼华那双冷淡的浅眸,何夫人心中一阵心慌意乱,想说什么却发现韦夫人已经走远了。
连殿下的暗卫都能轻易解决掉,这样的实力,她何家真的能安然无恙么?
回到定国公府,老太太便下令将沈炽华关进了家庙,又将冯氏送去了别院。
沈炽华知道现在不能再惹了老太太恼火,她的计划失败,老太太必定厌恶她入骨,恨不能一条白绫了结了她。可她还不能死,她不甘心,沈灼华、沈灼华将她害的这样惨,不让她尝尝同样的滋味,她绝不甘心就这么死了!
秦王为了两家脸面上过得去一定会抬她进门,可她的身份哪里入的了他的眼?纵使再不好过,她也要进王府,想办法得宠,今日之辱,总有一日她定要将沈灼华加倍奉还!
“我不走!凭什么把我送去别院!我是定国公府的太太,我的女儿是要入秦王府的娘娘!”冯氏疯了一样闯进正院,在老太太的屋前的院子里疯喊疯叫,“我是秦王的岳母,秦王很快就要来接我家姐儿,我不能走!”
冯氏毕竟是定国公府的主子,仆妇们缩手缩脚也不敢真的去绑她,可她又跟疯了一样,拦也拦不住。
“还有脸提秦王府!不要廉耻的东西,定国公府的脸全叫你们母女给丢尽了!”老太太满面寒霜,抄起桌上的茶碗就砸了出去,磁片四散飞溅,滚烫的茶水泼洒了一片薄薄氤氲,又迅速消散在冷冽的空气中,沉声喝道,“真是好极了!还敢合着外人来算计,你们母女打量着我这老婆子死了不成!你若再敢吵闹一句,今日便分了家,你们庶房的统统给我搬出去!”
人说父母在不分家,可若是父母发了话,那分也得分,不分也得分。
他们五房,爷儿成日花天酒地醉生梦死,仅是一个大儿女嫁入了侯府,二女儿如今攀了秦王府,可还有三个嫡子无有定下婚事,若是没了定国公府的名头,还能攀上什么好亲事!
嫡长子还有什么机会袭承爵位?!
“不,不会的!国公爷不会同意的!我们五房还有三个嫡出公子,个个有功名!”冯氏昂着头,这是她往日嚣张的底气,“谁也不能把我们赶走!”
“你大可以试试!了结了那下贱的东西,倒也算成全了定国公府的脸面!”老太太年岁渐大,平日里大半时间都在抄经念佛,可到底是性桂的,泼辣的本性如何会消失不见,与老太太叫板,吃亏的永远是对手。
老太太吼这话的时候国公爷正好进了堂屋,一听,赶紧收了脚,摸摸鼻子出去了。老妻威武,事关她的心头肉,不敢惹,惹不起。
冯氏见状立马闭上了嘴,不敢再叫唤。
然后老太太又雷厉风行的撤换掉了五房所有奴仆,包括冯氏和沈炽华近身的大丫鬟。
沈五爷瞧着自己个儿屋里两个如花似玉的小娇娥被弄走了,还不大高兴,但叫美妾温柔软语的一哄立马又快活起来。
三个嫡子倒是非常平静的接受了一切。
这一回动静闹得大,又是杀人又是震慑,满府里仆从五一不是谨慎小心。
大房夫妇听到回报,震惊之余有些惋惜,“若是个公子便好了。”
最近两月来每日里的劳心劳力,事情暂告段落,灼华忽觉得累的厉害,披着一件厚厚的狐裘,懒懒的席地坐在书房的案前,书房里烧着地龙拢着炭火,席地而坐倒也不觉得冷。
案上摆了一溜的竹简,写的都是些人名和官职。
耳朵里听着长天说完外头的动静,灼华眼神睇着那些人名,兀自沉思。
长天道:“五房的三个公子都是有点意思的,母亲被送去了别院,妹妹被关进了家庙,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心思不可谓不深呢!”
静姝手上拨着炭火里煨着的栗子,火光将她清秀的面孔点映的白里透红,微微一侧首道:“或许,人家觉得自己母姐确实做的不好呢!”
“可也不会什么反应都没有的。”秋水笑了笑,“千人有千面,千面有千言,同一件事情,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感知,就好似,县主明明什么都没做,可就是因为县主自己挣来了荣耀,她们眼红、嫉妒,觉得县主的风光让她们失去了颜色,便要想尽办法的算计过来。”
静月端了茶水进来,递了碗蜜茶给灼华,认同的点头道:“我们眼里县主什么都是好的对的,而她们眼里,县主的存在就是错。五房的公子们没有参与进来,可是他们听到的都是五太太和五姑娘嘴里说出去的事实,就以她们怨恨县主的样子,怎么可能说出公平的话来?”
长天哼了哼:“前些时候还不是一心想着攀上魏国公府,做世子夫人么!五姑娘心性儿高着呢!从前县主不在府里,她顶着个才女的名头,又是嫡出,自是高傲的厉害。可咱们县主一回来,所有的目光和赞誉都归了县主,她那边被比了下去,自然受不了了,便把自己不够好不够优秀才不受青睐的原因,归咎到咱们县主身上。”
“怎么会有这样不讲道理的人!”静姝气的直挥胳膊,气道:“明明是她们先来惹事的呀!一忽会儿的塞人,一忽会儿的口出恶言,无礼的很!”
“人性多样,有的人天生善良温柔,有些人便是自私粗鄙的。他们可以害人,旁人却不可反击,一旦对方反击,她们就要跳起来,反咬一口说对方要害她们,与这种人无有道理可讲的。”宋嬷嬷往炭火里加了些松枝,瞬间一股凌冽之气扑面而来,冲的人神思清明:“再者,人都是护短排外的,那几位公子怎么可能对县主一点怨恨心思都没有?就拿塞人来说,她们母女就是想弄两个眼线进来监视咱们的,可往外说的时候她们可不会这么说,还不得说什么为了县主好,瞧她将将回府什么都不了解,把最信任的丫鬟给了县主,是不是?”
静月心急道:“那怎么办?要不要叫人盯着那几位公子?”
五房的是五公子煴华、七公子焕华和八公子炜华。
灼华记忆中,焕华和炜华虽有些心机,但没什么大智谋,倒是这个煴华,颇为能忍也能演,当初五房长女沈烟华死于难产,身边的丫鬟怀疑她是被妾室害死的,冯氏在她夫家闹的天翻地覆也没闹出个什么结果,沈煴华从头至尾没有吭声,且一直与这位大姐夫保持良好的关系,暗中不动声色的收集对方一家子行事不正的证据,直到五年后,一举将烟华的夫家整倒。
前世里沈煴华是替李彧做事的,但今世她与五房闹翻,大约沈煴华也不会再投李彧了。他们若是想报复她,就一定要与强有力的势力合作。沈炽华即将进秦王府,五房似乎和秦王府沾上了关系,可这样的选择太好猜测了,怕是没那么简单的。
“暂时不用有动作,五房有聪明人,小伎俩的盯梢对他们是无用的。”想了想,灼华同秋水道,“与钱先生说一下,最近小心烺云他们的安全。”
前世她忙着自己谈情说爱,虽与五房无有什么良好关系,但好歹还能和平相处,如今她与五房闹翻,无形中也给烺云几个招了祸,希望他们不会因为她而受了伤害。
正说着话,外头来报姜家兄弟来了。
“哥哥们怎么来了,不该在沐王府准备吃晚席了么?”
一左一右,姜敏姜遥在灼华身侧盘腿坐下。
秋水和长天很快就上了茶点上来,又将个小巧的手炉塞到了灼华怀里。
姜遥笑眯眯的,圆脸亲切,一对酒窝格外可爱,“今日听说十分精彩,我们自然是来听戏的。”
姜敏浓眉微拧,一脸冷然,他说话就比姜遥单刀直入的多,“要我们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