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挽澜已经输完医生开的全部药，但由于江远山还没回家，所以她仍然住在医院。

十一月来了，窗外的阔叶林木仍然苍翠，若是北燕，现在这个时间大概只有满街枯叶，以及常年灰暗的天空和成群的乌鸦。

对江挽澜来说，十五岁以后，北燕的枯枝败叶和盘桓聒噪的乌鸦都成为惨痛回忆的一部分，那一摊暗红的血肉，变作她经年不散的噩梦，在午夜纠缠不休。

在那以后她就总是漠然地站在人群外围审视一切，没有代入感，没有任何参与的欲望。

按部就班地考年级第一，高中竞赛一路过关斩将走到国家队，又或者是拿到北燕大学的保送资格，都只能带来极其有限的刺激，叫不醒她沉睡的激情。

但虹港的生活好像是不同的，在这里，江挽澜又一次感觉到自己真实存在，她还活着，有血有肉。

江挽澜把手伸出窗外去接一滴雨，

“妈妈，保佑我吧。”

江挽澜把做完的软件备过份后就交给楚观渺，楚观渺很聪明地没有在这上面做手脚，而是找了她来和甲方开会。

开会这天连广源集团的股东都到齐——看楚观渺的面子。

江挽澜进会议室时和秦嘉碰上，她对秦嘉笑一笑，“秦阿姨。”

秦嘉只是瞥了她一眼，“嗯，是挽澜啊，一会好好表现，可不能给集团丢脸。”

她等着江挽澜把事情搞砸，好顺理成章滚出星海科技。

秦韦彤站在秦嘉旁边和秦嘉说话，“姑姑，你看哥”——

楚观渺在低声安抚江挽澜，“你不用紧张，没事的。”

江挽澜点点头，“多谢楚总，我不紧张的。”

秦嘉脸色也不太好看，“你哥最近被鬼迷了心窍，你也不看着他点。”

秦韦彤表情有些委屈，“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哥那天还说要把江挽澜处理掉，结果江挽澜来公司以后他态度就变了。”

秦嘉冷笑一声，“还能是怎么了，他看上她了呗，这小姑娘不声不响的，一来就勾搭上了沈恪夺，现在连观渺也被迷了眼，真是有本事。”

听了秦嘉的话，秦韦彤用力抿了抿唇，“姑姑，沈恪夺也看上她了？那怎么办啊，沈恪夺肯定也会护着她的。”

秦嘉拍了拍秦韦彤的手背，“先让她从星海离职，离观渺远点，好让观渺冷静些，再做打算。”

秦韦彤表情轻松了下来，“嗯，这么重要的项目，她也真敢接，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刚毕业的学生，纵然有些小聪明，也就这样了而已。”

楚文姝笑着和甲方聊天，言下之意就是这次楚广源一定要给弟弟的新公司一些磨练，若是不能让甲方满意，那也请多担待，别耽误以后合作。

沈恪夺喝了一口茶，不知道小姑娘水平如何？

人终于到齐，江挽澜深吸一口气，打开ppt，开始阐述自己的作品。

软件实在是太擅长的领域，她丝毫不紧张，从容不迫地讲完每一个细节，

“已经全部测试过，稳定性可以保证，不过仍然需要投放市场进一步观察。”

江挽澜看沈恪夺一眼，他在转笔，对她没有担心。

江挽澜收回视线，依然用标标准准笑容面对众人，会议室里除了她的清朗声线以外，没有任何杂音，大家都听得很认真，尤其是甲方来的人。

楚观渺也陷入沉默，他没想到江挽澜真的能做出来，还做得这么好，虽然会议室没有聚光灯，但江挽澜无疑成为夺目焦点——

她长得这样像一只山鬼，五官惊冶气质清冷，她本该进娱乐圈，在镁光灯下受万人瞩目，但她却在这种看上去和她绝对没关系的行业造诣颇深，甚至登峰造极。

江挽澜说话的姿态自信又淡漠，配合这一番更加精彩的讲解为她的作品锦上添花，这一刻楚观渺觉得自己大错特错。

秦嘉脸色铁青，她看看自己儿子又看看江挽澜，心中明白这次完全是为她人做嫁衣，她失策了。

秦韦彤的笔在面前纸上划下深深黑色印痕，漂亮的女人不难对付，但江挽澜显然不只是漂亮而已。

她也曾经众星拱月，作为学生会主席在台上读演讲稿，头颅高昂着从未低下去过，她在台下的男孩子眼里看到他们对自己的痴迷和赞赏，一如现在楚观渺的眼神。

秦韦彤是秦嘉亲哥哥的养女，她喜欢楚观渺很久了。

终于到收尾时刻，江挽澜低头轻笑，“这个软件的图标还要麻烦你们自己做，我实在对这方面一窍不通，没有办法，工科生的维谷就是艺术啊。”

留一点小小缺憾，则九全十美。

甲方的人马上笑出声来，“我们已经很满意，没想到江小姐这么年轻还这么优秀，星海有你，未来可期啊。”

楚文姝悬着的心终于落下，看来这次不用赔钱还可以拿到项目报酬，江挽澜比她想象的还要优秀许多，这样的技术，哪怕她其他方面都一塌糊涂，也仍然是炙手可热的人才，更何况她并非仅仅如此。

楚文姝站起来鼓掌，沈恪夺也扯出一抹笑来跟上，他的小姑娘又让他惊艳一次，总归他没看错人。

走出会议室，沈恪夺拨通电话，“昊昊，你帮我查一下祝月薇在宸宇实业有多少股份，还有，宸宇实业有多少股份可以收购。”

他想要送江挽澜一件礼物。

于是这件事完美落幕，甲方很满意地履行后续合同，星海科技拿到将近五千万的尾款。

江挽澜回公司的时候得到比以往更加热烈的瞩目，楚观渺叫她去办公室，拿出两份财报递给她，

“大姐说把薪酬转成股份给你，星海的17%或者集团的1%，你看一下星海和集团这个季度的财报，选一个？”

当然选集团，她巴不得和楚观渺撇清关系，她仍然接过来两份文件仔细看了半天，出乎她的意料，忽略体量的话，星海的财务状况比集团还要好——

星海这账做的，找不出一丝毛病，而且营业额竟然这么多，她如果选星海的股份恐怕能拿到更多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