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元在原地负手静立了一会。
身边的泉眼已不再出水。
西北方向传来一声鸟鸣。他抬头,一只体型如仙鹤一般的青羽鸟飞过来,落地时化成了一个身着青衫的女子。
长元笑道:“青鸟姐姐。”
青鸟对他行了一礼,垂手说:“青鸟只是西王母的使女,怎担得起公子一声姐姐。”
“说起西王母,我正要问呢,姐姐不在王母身边服侍,怎的跑到这种地方来?”
青鸟又行了一礼,答道:“娘娘听到有人祷告,说此地有人失魂,便派我来查看。”
长元道:“那姐姐可来晚了。”
青鸟微微一笑:“有公子在,自然是不必担忧的。”说罢看了一眼长元身后的泉眼,神色里带着询问。
长元答道:“是龙族,已经走了。”
“这样说来,倒是我把她吓走了。”青鸟苦笑。
“走了才好吧?”长元说。
青鸟又行了一礼,说:“公子聪慧,除了失魂一事,娘娘还让我问公子一声,您府上现住着谁?”
长元保持着微笑,假意思索了一会,说:“我府上……近期也不过是留了几个女婢而已。”
青鸟也笑道:“公子,有些事情您瞒着别人可以,却瞒不住西王母。”
“对,我是忘了,王母娘娘是女仙之首嘛,”长元稍稍收敛了笑容,“只是我不知道女娲娘娘的追随者也要归瑶池管辖?”
“女娲娘娘的追随者自然是不归瑶池管辖的,”青鸟答道,“公子且放心,我们娘娘不会伤害她,只是想见见她。”
“这样啊……”
“娘娘说,今世已难遇故人,若故人愿意,可来瑶池一叙。”
“我明白了。”
青鸟再行一礼:“那么便恭候公子与那一位的大驾了。”
长元点点头,青鸟便化作原形飞走了。待她走远了,他才反回去检查对付那怪物时弄坏的那根细竹。细竹几乎断到了根部,已没有修复的可能。他削掉了折损的那一部分,然后在原处催生出一根新竹。
但是被折下来的那一段,他想不出该如何处理,干脆又把一端削尖了插在旁边。能不能重新生根,就看它自己的造化了。
这会才日中,且是阴天,毒辣的日头隐没在层云之后,凉风习习十分的舒适,他也就不急着赶回去。自己慢悠悠地踱着,权当是散步了。
从这片竹林回到云溪风荷,走直线中间会穿过一个村子,村口有一棵桃树,桃子长势颇喜人。长元本想着到那里去讨几个桃子吃,谁承想一到了村子就看见几个年轻人在一个老汉的指挥下砍树。
那几个凡人见一位衣着华丽相貌出众的年轻公子向他们走来,一个个都停下手头的动作,互相看看,又看看他。
长元问:“这桃树长得还不错,为什么要砍了?”
老汉最先反应过来,答道:“我闺女下个月出嫁,砍了树给她打嫁妆呢。”
“噢……我上午经过这里,看见满树的硕果,本来还想讨几个桃子吃的。”长元说。
“嗐——”老汉一摆手,捞起脚边一个包裹捧到长元面前,笑道:“桃子不怎么熟,能吃的就这几个,这个……公子——是这么叫吧?公子要是想吃,就挑几个去。”
长元道了谢,捡出两个品相还不错的桃子。
老汉又说:“谢什么!也算是是沾沾公子的贵气,没准我闺女嫁人以后过得好一些。”
“老人家待人亲切,子女将来必有大福。”长元莞尔一笑,低头看看砍下来的树枝,又问:“你们砍了树,可否给我几根多余的树枝?”
老汉问:“公子要树枝干什么?”
长元随口扯着谎:“过几日我要去未婚妻家里纳征,想亲手做几根木簪送给她。”
“好说好说。”老汉笑眯眯的,拿起一把刀走到断枝前,临到砍下去了才想起来,问:“公子想要什么大小的?”
“一指粗便可。”
老汉干脆利落地砍了三根枝桠。起身时,他旁边一个年轻人去扶他,顺便接了枝桠递给长元。长元伸手接过,那年轻人多嘴问了一句:“公子长得这样好看,未婚妻应该也是一位美人吧?”
老汉立马扯住年轻人,不许他再多嘴。
长元想了一想,在老汉开口前笑着答道:“倾国倾城呢。”
“是吗?哈哈……”老汉干笑两声,“公子莫怪,我儿子年纪小,不会说话。”
“无妨。”
长元说着,又道了几声谢。离开的时候,那老汉大约是以为长元走远了听不见他们说话——若是凡人,那个距离倒真是听不见别人说话的。可惜长元不是凡人,他听见那老汉用力拍了一下自己儿子:“个死小子,乱说些什么!”
“我问一句而已。”儿子争辩道。
“你今年二十,不是十二!追着问人家未婚妻的长相作甚?”
“我……我……我看他长得好看才问的。”
“你这小子,尽早闭嘴!得亏人家脾气好才同你说话,你以为那些个富家子都这样好脾气吗?”
老汉还在继续呵斥儿子。
长元把那三根枝桠举到跟前细看。其中一根有三个分支,老汉没有剃干净,中间还留了一个小芽。剩下两根长度和粗细倒是刚好。他朝那两根里面注入些许法力,手指一抹,两根桃木的簪子便做好了。没有什么花纹,想来那一位应该也不挑剔。
不过,他活了一千岁,对于天气的变幻还是不能理解。明明看上去天气干燥,太阳偶尔还会从云层里面露个头,可是临近傍晚居然就开始下雨。起初只是细小的水滴偶尔落在脸上,过了一会就连片地掉。再过一会,哗哗地越下越大。
长元站在一棵树下,变大了一片树叶浮在头顶给自己挡雨。后来发现这雨势头不减,终于放弃了等雨停的念头,飞回了云溪风荷。
藏书室有一扇窗开着,玉卿上仙正坐在窗边看雨。屋里点着灯,映照出窗边一个倩影,部分黑发被她揽到身前,由于靠着窗框,头发在朦胧中与窗框融为了一体。厨房的烟火已经灭了,看她的样子当是已经吃过晚饭,也喝了灵药。
她看荷花看得出神,加之卧房与藏书室隔得远,她没有发现长元。长元站在檐下看了她一会,才推门走进了卧房——现在是她的卧房了。他把两根簪子放在了床头的小几上。
两颗桃子都洗干净了,他挑出他认为可口的那一个,也放到了小几上。
至于剩下那根带芽的枝桠,他寻了个花瓶,接了雨水把它泡在里头,摆在屋另一边的书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