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元把狼移出了山洞，这会漫雪才晓得，原来她睡的地方离地面有一丈还多。

她站在洞口扶着岩壁，玉卿鼓励了几次，她仍不敢往下跳。

长元和玉卿也不逼她。长元捡了一片新落的叶子，变大了飞到洞口，叫漫雪坐上去。

漫雪以为是要载她下去，因而小心地爬了上去。谁知她刚坐稳，玉卿紧接着也侧坐在了叶子上，叫她往中间挪一点。漫雪挪了，叶片便嗖地往天上飞去。漫雪毫无防备，尖叫着身体向后倒，幸而玉卿扶住了她。

她稳住了心神，悄悄地往玉卿那边看。

玉卿只坐了叶子的一个边，小腿完全垂在叶片外面，裙摆被吹开，露出一双在漫雪看来普普通通的鞋子，上身的袖子与披帛，都和裙摆一样，迎风飘扬。

漫雪手里攥着包袱，努力向前挪了一点，又坐正了身子，向玉卿道：“上仙，你可以坐进来一点。”

玉卿知晓她是怕她会掉下去，因而笑道：“我自己也会飞，不妨事。”

长元的声音响起，带着些许打趣的意味笑道：“又怕狼，又怕高，你打算怎么去找你高祖？”

漫雪转头看着飞在旁边的长元，涨红了脸，冲他喊道：“我有钱！等到了晋阳城，我就买一匹马，很快就能骑到江南！”

长元当真替她考虑了一回这办法，然后说：“这几年凡人战事频繁，除却公卿世族家里的，其余马匹都供给骑兵了吧？”

漫雪被堵住了一条路，憋了一会，又咕哝说：“走路也能走去。”

长元笑道：“你若走凡人的官道，根本越不过边境；你要想走山林呢，怕是还得遇上猛兽。”

玉卿说：“别闹了。”

于是长元便换了一种正经的语气，向漫雪道：“我们先去凡人那里找些吃的，吃完了就要赶路了。”

漫雪倒是想拒绝，然而她的肚子实在不争气，她只好同意。

长元没有进城，而是在城外的一处官道附近落了地，带着她们沿官道去到附近一个早集。漫雪跟在长元身后，路过一个面摊时脚步顿了一下，长元便让她们都坐下，叫了两碗面。

热腾腾的汤面上来，漫雪扒拉了两口，肚里一舒服，便觉得全身都暖和了。她这才抬头，看见玉卿连筷子都没动一下，一直在看着她吃，也才反应过来，长元只让煮了两碗面。她问：“你们不吃吗？”

“我不饿。”玉卿说着，把自己这一碗面也推到漫雪跟前，“你都吃了吧。”

漫雪偷偷瞧了一眼长元，见他没有反对的意思，这才放心吃了起来。

第二碗面吃到一半，忽然集上来了许多士兵。漫雪往路上看去，那些士兵时不时揪着一个人，打量过后又放开，过一会再去揪另外一个人。

长元低声催促漫雪：“你快吃，吃完了我们就走。”

玉卿问：“他们是什么人？”

“巡视的军士，来集市上查细作的。”

漫雪一听赶忙扒拉碗里的面，却被面汤呛了一下，咳嗽起来。玉卿拍着背帮她顺气。而那些士兵个个耳力不凡，这样一点声音便吸引了他们的注意。长元悄悄施了障眼法，才让那些士兵在相互交谈之后不走过来查看他们。

可巧这时候来了一位衣着不同于这些士兵的将官，一边走一边听取属下的回报，偶尔还要向下属交代几句话。

漫雪听见这将官说话，在将官过来之时看了他一眼，看清了将官的脸，她就怔住不动了。而那将官似有所感，也往他们这边瞧。

这定睛一瞧，长元所施的障眼法就不攻自破了。长元低低地啧了一声，懊恼为什么要在障眼法这样的小法术上吝啬法力。

将官的目光从漫雪慢慢移到玉卿身上，又移向长元，打量了他许久，然后走到他们身边，问：“你们打哪儿来的？”

长元面色坦然：“从北边的镇子来。老宅被雷劈坏了，我去找宗亲筹钱来修。”

将官对他的回答不置可否，又指着漫雪和玉卿问：“她们两个，是你什么人？”

漫雪低着头，紧咬着嘴唇。

“这是我的侄女和……”长元看着玉卿，犹豫该使用怎样的称呼。

将官眼睛紧盯着漫雪，似是没有听见他说话，又问：“你家可姓胡？”

长元看见将官的态度，瞬间顿悟，似笑非笑：“阁下认得我这侄女？”

将官未及回答，漫雪便激动起来：“我不认识你！”

玉卿按住漫雪的肩膀，想尽力将她安抚下来。

那将官伸手想去碰漫雪，一个“漫”字才脱了口，漫雪忽然跳起来，大喊道：“你走开！我不认识你！”

长元和玉卿也站了起来。玉卿把漫雪抱在怀里，看向将官的眼神中充满敌意。

“漫雪……”将官终于说出了她的名字，话音中尽是苦涩。

漫雪哇地大哭起来：“我爹早被狼咬死了！你不是我爹！”

长元将玉卿和漫雪护在身后，绷着脸问：“阁下可姓王？”

“是。”将官低低地应了一声。

长元又确认了一遍：“太原王氏的王？”

“是。”

长元冷笑道：“数年前，我族一位女子恋上了太原王氏的公子，定要嫁与他。她的家人反对不得，便向那位王公子提出，必须娶他们家的女儿为正妻，且不可以纳妾。谁知那位王公子已有婚约在身，女子为了不让他为难，甘愿与他做妾，为此不惜和家人闹翻了……这故事里头的王公子，是你不是？”

王将军沉吟半晌，方答道：“是。”

本来赶早集的人都是急匆匆的，此刻却停留下来，任士兵怎样轰也轰不散，都巴巴地等着看这些贵族世家的笑话。

“既如此，没什么好说的！”长元说着侧头看向玉卿，“我们走。”

“站住！”王将军一手已经握上了腰间的佩刀，“你们两个可以走，把我女儿留下！”

长元挥手，人群便自动让开了一条路。他护着玉卿和漫雪走出去，这才回头看着王将军，哂笑道：“阁下既知我族姓胡，就该晓得，凭你的力量，拦不了我。”

王将军愣愣地站在原地。等到长元三人都走远了，人群自动解散。他身边的副官凑上来问：“王将军，我们要追吗？”

王将军侧头看着副官，愤懑道：“方才为什么不追！”

“属下也想追，可不知怎的，身体就动不了了。”

副官那表情仿佛海在说，你自己不也没去追？

王将军扶着额，长叹一声。过了一会，又猛地抬头，问副官：“昨日北边山上是不是响过一声巨雷？”

副官点点头：“忽然响了一声，把外出巡逻的小队都给吓坏了。”

王将军即刻吩咐：“多派些人手，去查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