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了人群，玉卿仍然揽着漫雪。漫雪低着头，眼圈红红的，不过没有哭。

长元看了她们一会，便偏过头。看见路边有一株半人高的灌木，绿叶尚多，他顺手摘了片叶子，而后问漫雪：“你母亲是不是叫华英？”

漫雪咬唇，默不作声。

玉卿问长元：“你认识她母亲？”

“还记得我昨日同你说过，水亦寒的长子随妻族迁到了北方，他们在北方定居以后不常与水亦寒联系。”长元把树叶举到眼前，透过太阳光细看叶脉，“然而二十多年前，他们忽然给水亦寒去了信，说他们的外孙女要嫁给一个凡人做侧室，希望水亦寒能帮忙劝一劝。”

漫雪低声道：“不是侧室……”

长元放下树叶，同玉卿一样抿着嘴看向她。

漫雪的眼泪又落下来，呜咽着说：“不是侧室，也不是妾……根本就什么都不是。他的父母说我娘不是良家女子，不让我娘进门。他买了一处宅院，让我和娘单独住在那里。他自己有家，有妻儿，他的妻子还时不时来找我们……我娘跟他吵过很多次，每一次他都说会想办法和离，然后把我娘接进府。我娘早就不信他了……后来有一次他外出，说要半个月才能回晋阳，我娘就趁他不在的时候带着我离开了。从那以后，我就没有爹了。我娘说只当我爹已经被狼咬死了。”

长元问：“那之后，你们都住在太原驻地？”

漫雪点点头，又下了一会决心，道：“我娘说，她是同家里断了关系出来的，不想再回去徒增笑料。”

长元探查过了，四周已经没有了凡人。他把手上的叶子变大了，对漫雪道：“走吧。”

漫雪抹了泪，懵懂地看着他。

长元道：“去平城，找你外祖和外曾祖。”

“我不去！”漫雪大叫，过后又拉着玉卿哀求，“上仙……”

玉卿问：“你母亲离家已经二十多年了，如今她不在了，你还不回去让他们看看你吗？”

“我……”漫雪低着头，我字脱口了好一会，才说：“我想先去找我高祖。”

她的声音很小，若非长元和玉卿耳力好，压根就听不清。

玉卿和长元看着她不说话。

漫雪只好又说：“我娘说过的，当初她离家，外祖和外曾祖都不认她，只有高祖嘱咐过，如果想要离开凡人，又不想回自己家去，可以去江南找他。”

长元问：“你离开驻地时，留了信没有？”

漫雪立时答道：“我留了的，我写了信留在我房里，说我要去找高祖。”说罢，她小心翼翼地看着长元，确认道，“水亦寒长老真的是我高祖？”

长元哂笑：“千真万确。”而后转向玉卿道：“我们要带她去找水亦寒，还得再给驻地留个信。”

玉卿道：“你不要出面，我来说。”

长元点头，而后又从灌木中摘了一片叶，变作蝴蝶。

玉卿伸指，蝴蝶便停在她手指上。她向蝴蝶注入了自己的意念，然后一甩手，把蝴蝶变作一道绿色流光，飞往驻地方向。

长元看着那道流光，若有所思。

玉卿则坐上了变大的树叶，对漫雪和长元道：“走吧。”

漫雪应了一声，然后小心地爬上树叶坐稳。

长元也一起坐到了树叶上，坐在漫雪前面，挡住了她大半的视线。

这一次他倒没有让树叶突然起飞，而是慢慢地上升。过了一会，漫雪才明白为什么长元也要坐上来。这叶片起飞时并不快，可到了云层之上就飞得很快，冬日的风吹在脸上生疼，若非长元坐在前面替她挡住一些，凭她自己根本受不住。

漫雪悄悄回首，已经看不到驻地了，只能看到越来越远、越来越小的晋阳城。漫雪一手捏紧了袖口，另一只手去扯长元的袖子，轻声说：“昨天那话，我是听别人说的，不是有意的。”

长元低低地应了一声。

玉卿问：“听谁说的？”

漫雪想了想，道：“昨天，后土娘娘来了，我们驻地有人问她，是不是因为长元公子犯了错，所以才连累我们遭劫。后土娘娘一听脸色就变了，严厉地斥责我们……可是她走了以后，这些话反而在驻地里面传开了。”

若这次的雷劫，是为了散播流言破坏长元在狐族的威信——长元低低地说：“呵，那倒真是我间接害死了你的母亲。”

他背对着她们，因此玉卿看不见他的脸。然而听他的声音，玉卿便听出了无尽的嘲意。

另一边的太原驻地，仍旧是手忙脚乱的。驻地族长在空地上来回地踱步，面上带着十分的烦躁。

一只狐狸从远处奔过来，临近了变作一个青年，向族长道：“森林里找过了，找不到。”

“继续找！那丫头只身一人，走不远的。不成就去问问狼群，一定要把她找到。”

昨日雷劫已经劈死了族中三个同胞，若今天又失踪一个，他身为族长，恐怕只能当着众长老的面以死谢罪了。

青年应了，正要离开，族长又把他叫住：“你一会再去晋阳城看看，没准她回去找她父亲了。”

“是。”

青年离开，族长又来回踱步，思索着该如何向诸位长老交代。

这时，一道浅绿色的流光飞过来。

族长止步，流光便停在了他跟前。只拳头大的绿光中，逐渐浮出一个模糊的女子的剪影。族长并未睹见过玉卿上仙真容，然而他直觉，这绿光中的女子便是玉卿上仙。

女子开口，空灵的声音从绿光中传出：“我于太原驻地巡视，发现一名叫漫雪的狐女，乃水亦寒的玄外孙女。我拟带她去寻水亦寒，特此相告。”

言罢，绿光消失。浮在半空中的树叶翩然落地。

族长松了一口气。漫雪跟在玉卿上仙身边，还是安全的。他又有些责备这个丫头，太原距平城又不远，出了这样的事，她不去平城寻外祖，反而要跑去江南。到了江南，水亦寒见了她怕是还得把她送回平城，她也是白走这一遭。

想了想，族长还是回到自己房中，研磨写了一封信，将此事传去平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