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的，”子宁立刻说，“这些曲子明明——。”

“来源不止一首，”玉卿仿佛并未听见子宁开口，继续说，“并且改动很大，除了大体的节律，和部分细节，其他部分均与原曲不同。也是我听惯了伏羲弹琴，你又把这几段单独提出来，换作旁人，根本听不出异样。”

“这几首曲子，若非我曾听东皇奏过，恐怕也听不出来。东皇还曾嘱咐过我，要牢记这些曲目，但是不可随意使用。”长元特意强调了“使用”两个字，因为东皇的原话如此，那时他还好奇，为何东皇要说使用而非演奏，而东皇总是笑而不语。他看向玉卿，“这些曲子是做什么用的？”

“伏羲用来调动云层中隐藏的盘古之力，击溃魔族军队的。”

长元恍然间便了悟了，而后抬头望着天：“难怪问心能轻易吸收雷劫的力量。只这么一小段，就能有这样的效果……”

玉卿道：“能够调动多少力量，要看演奏者的技艺和乐声中注入了多少法力。”

子宁一听玉卿这话，便惊惶起来。殷霁奇怪于他的态度，因此多看了他一眼。子宁愈发惶恐。殷霁忍不住问：“你怎么了？”

长元和玉卿也看向子宁，或者说，审视他。

“我的笛子……”子宁咽了一口唾沫，艰难地找回声音，“我的笛子在吹奏时，需要注入法力才能保持音色。”他将笛子抱在怀里，仿佛抱着什么不得了的宝贝。

“它破损了？”长元问。

“有一回我母亲生气，把它摔坏了。”子宁说着低下头，看着怀中的笛子，“这是父亲在我生辰时送我的。”

长元点点头，不再过问子宁其他事。又转向玉卿，取出别在腰间的青玉竹笛问：“若是注入法力，将这几首曲子完整地吹出来，会发生什么？”

玉卿警惕道：“你要干什么？”

“不是我要干什么，我好奇，谷安易得知了曲子的妙用想要干什么。”

玉卿皱眉：“你不如想想，谷安易从哪弄到的原曲。”

长元却道：“谷安易在音律上的造诣三界皆知，他弄到什么曲子都不稀奇。稀奇的是他没有声张，反而偷偷把曲子改动了揉进其他曲子里。”

日头已经半没入地面以下，晚风吹来愈发寒冷。夜间是鬼魂活动的时机，因此殷霁必须要告辞了。临走前，他还向长元和玉卿保证不会将曲谱的事泄露给任何人，然后又向长元确认了一回，他确实可以随时去云溪风荷拜访。

子宁自得知驻地的雷劫是他引来了，便觉惶惶不安。冷风将他的头脑吹得冷静了一些，然而又不是特别冷静，因此他在殷霁准备离开时叫住了他：“大人，若您再见到我的母亲，千万不要告诉她我和长元公子待在一起。”

殷霁回头看着他，面露疑惑。

子宁又解释道：“我的母亲一直都不喜欢长元公子，让她知道我离开家是来找公子，定会认为是公子将我拐走了……”

玉卿忽然道：“水亦寒大约会因为我的意思，将你母亲换下来。你真的不回去吗？”

子宁的不安有多重，却唯独没有他母亲的。他定了定神，道：“我父亲才过世时，我吹笛子悼念他，母亲却摔了我的笛子，骂我说，为什么我不跟着父亲一起去了。我如今离开，也不过是遂了她的愿而已。反正她还年轻，没了我，她还可以再生个女儿……”

殷霁对于他人家里的龃龉并不感兴趣，因此已经离开了。

玉卿和长元听出子宁的话里头多少有些赌气的意味，相互对视一眼后，长元道：“既然你母亲可能会因你的出走而怪罪我，为了我自己考虑，我也不能将你留在身边。”

子宁迷茫地看着长元：“您要赶我走吗？”然后他又坚定道，“就算您赶走我，我也不会回家的。”

长元道：“你去青缃府待一段时间吧，那儿有许多乐谱，足够你消磨时光了。”

三界之中，但凡是读过一点书的，都知道青缃府，那里据说是三界藏书最丰的地方。听到长元不是要赶他，而是给他安排了这样一个好去处，子宁激动起来。

长元看他兴奋的样子，不得不先败败他的兴：“我虽与阳川子熟识，他却并非事事都愿意听我安排，能不能收留你，要看你自己。”

“嗯，我知道，”子宁依然兴奋，“只要能留在青缃府，哪怕做一个洒扫的仆役我也——”

“有点出息！”长元正色道，“三界之中最不缺的就是仆役。”

“是，多谢公子教诲。”

长元摘了片叶子，注入了些许意识后变作蝴蝶，由它领着子宁去青缃府。看着子宁那个兴奋劲，长元叹道：“这孩子是不是在他母亲跟前卑微成习惯了？”

玉卿回忆着自己不多的几次游历三界的经历，她从来没有见过像子宁这样，甘愿为奴也要逃避母亲的孩子。

天上又来了使者。借着太阳的余光，玉卿认出这是凌霄殿里负责传话的一个小仙官。他落地以后，首先向玉卿和长元见礼。

长元笛子前端一挑，示意他平身，然后问：“玉帝有事找我们吗？”

小仙官答道：“玉帝感应到此地有雷劫的迹象，因此派小仙下来查看。”

“啧，上午的事情，现在才派你来，是不是晚了点？”长元哂道。

玉卿跟着也道：“你走错地方了，发生雷劫的是狐族驻地。”

“这个，小仙此次前来不止是因为雷劫，玉帝还让小仙来向上仙和公子传个话。”

“什么话？”长元问。

“玉帝说，公子要做什么事情是公子的自由，即便玉帝不赞同，也绝不会反对。”

看来长元上午在驻地闹的那一出，玉帝已经知道了。玉卿看向长元。长元向小仙官道：“如此，我也请你替我给玉帝传个话。”

“小仙惶恐！”仙官意识到自己对长元和玉卿用“传话”一词有多么不妥，赶紧躬身而拜，将自己的头埋在两臂之间。

长元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开口，一个字一个字清晰地说：“你告诉玉帝，他不愿意管我可以直说，犯不着在事后再来表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