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不用看就知道是谁，但林暮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慕落一眼。

但这一眼，林暮却是微微惊到了。只见慕落满脸的疲倦风尘，除了写在脸上的担忧和谨慎，就是前所未有的疲态。而他的头发也呈现着两种颜色，发根的地方是银色的，而发尾的地方是黑色的，就像是平白生出了白发。

她差点忘了，慕落本来就是银发，原来他每次见她的时候都是染了发的。当初她只不过是轻飘飘的一句“太张扬了”，他就默默地坚持了这么久。

然而这样的惊奇和感动并未持续多久，因为四处响起的枪声和射来的子弹已经让她重新提起了精神。

“是吸血鬼！快抓住他们！”长官在地面上大声命令着，同时装甲车里就射出了一张巨大的网。

林暮定睛看去，发现这正是林深他们当时研制出来捕获吸血鬼的银质丝网。在这种丝网的边缘还设着锋利的银质耙针，吸血鬼若是被打到，基本就难以逃脱了。

放在过去，林暮觉得慕落是可以毫无悬念地避开的。但今天的慕落却格外的沧桑疲惫，没有了往日的速度，翅膀一下子被银质耙针勾住，随后身体就直接被压着摔向了地面。

落地的时候，慕落将自己的身体垫在了林暮下面，所以林暮并未因此受伤，但慕落自己却是被银质的耙针和丝网腐蚀的鲜血横流。

林暮即刻从慕落怀中起来，伸手去扯压在慕落身上的银质丝网，然而这丝网上的耙针一旦刺入就会深入血肉，极难被扯开。林暮还没能扯下丝网就有一大批士兵举着枪靠近了。

见到他们过来，林暮狠了狠心，强行将那些耙针从慕落身上拔了出来。慕落因此痛苦地大喊了一声，但林暮也实在没有办法了。

先不说这银质耙针留在身体里会一直腐蚀周围的血肉，要是士兵们过来围住了他们，就更难逃脱了。

但与此同时，长官开枪打中了林暮的手臂，林暮吃痛地缩回了手，但眼看着士兵们已经逼近，林暮忍着疼，拼了最后最后的力气去扯慕落身上的网。

见状，长官立即又开了一枪，然而这枪却是没打到林暮身上，而是偏移了方向打到了天上。

“小暮，快跑！”安茶用喑哑的嗓子声嘶力竭地大喊着，即便她以前从未见过吸血鬼，此刻也宁愿让林暮跟着这只吸血鬼离开。

林暮此时正好一把扯掉了慕落身上的网，但当她回头望向安茶时，却看到那被安茶撞开的长官直接朝她腹上开了一枪。

“贱女人，坏什么事！”那长官一边恶狠狠地骂着，一边像是怕她再有能力坏事一般朝她身上又连开了好几枪。

“不要！不要杀她！！！”

林暮崩溃地大喊着，然而安茶却被一颗又一颗的子弹打的站都站不稳，身上鲜血直溅，最后僵硬地朝地上倒去。

“啊啊啊啊啊啊啊！”林暮彻底崩溃了，望着安茶倒下去时僵硬又悲情的眼神彻底丧失了理智，全然没有注意到长官已经重新把枪口对准了她和她身后的慕落。

慕落此刻已经重新起身，抱起林暮就重新往天际飞去，然而林暮已全然不知道周围正在发生什么。她的脑子里现在只剩下了满世界的血和一个个人倒下去时绝望的眼神。

“我要杀了你们！啊啊啊！我一定要杀了你们！”林暮痛苦地大声嚎叫着，只觉那一个个渐渐缩小的人脸都有如恶鬼般，让她疯狂地有了杀欲。

子弹像是从地面下过来的雨点一般，密集又可怕地朝慕落身上射来。虽然慕落飞快地转换方向用建筑物做了掩蔽，但他身上和翅膀上还是被打中许多枪。

林暮被他小心翼翼地护在怀中，倒是没再受什么创伤，不过此刻的林暮已经痛苦到发狂了，全靠慕落用力地抱着她才不至于掉下去。

短短一个晚上，她目睹了刘申被鞭尸，白意、白栀、安茶相继横死。她本就没有多少朋友和亲人，如今却一个接一个地死在了她面前，这对谁来说都是摧毁性的打击。

不知无意识地大喊了多久后，林暮就晕了过去。等她再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大床上，身上每一处都疼的像是要不属于自己了。

然而与意识和痛感一同袭来的，是那噩梦般的痛苦记忆。林暮即刻睁大了双眼，忍着汹涌的痛意从床上坐了起来。

此时那些疼痛已经无法阻挡她了，她现在满心满念的就是复仇，她一定要杀了那些人，一定要让他们下地狱！

林暮也不管自己身在何处，就直接朝外面冲去，然而她刚一开门就撞上了慕落。

“你醒了？”看到林暮醒来，慕落脸上露出了惊喜而欣慰的笑容，但当他看到林暮的眼神时，那笑容就倏地敛去了。因为那双本来澄澈动人的眸子，此刻装的全是仇恨和杀意。

“我要去杀了他们，我要去杀了他们！”慕落的出现并未唤起林暮多少的理智，林暮绕过他就打算继续往外面冲去，然而慕落却从背后紧紧抱住了她。

“别冲动，你现在满身是伤，先养伤好不好？”慕落紧拥着林暮规劝道。

“不行！我等不了了！我现在就要去杀了他们！哪怕我死！就算化为厉鬼我也绝对不会放过他们！”林暮痛苦地大叫着，慕落听的也一阵心痛。

慕落：“我知道你很痛苦，但现在去是送死，我以后一定会带着你去报仇的，你先等等好不好？”

“不要！不要！”林暮奋力挣脱着，但慕落的力气却远大于她。然而此时的她被仇恨冲昏了头脑，只是疯狂地挣扎着，随即她的手肘就无意地撞向了慕落的腹部。

慕落当下“咳”了一声，手中的力道也即刻缩小了许多。林暮一下子失去了桎梏，但同时也恢复了一点理智，回头看向慕落。

只见慕落一手还坚持不懈地拉着她，一手痛苦地捂着腹部，头发也已经染回了全黑。

“你没事吧？”林暮惊慌地去看他，这时才忽的想起来，慕落也受了不少伤，不知有多少子弹打进了他的身体，然而他还是拖着这样的身体将她带到了这里。

看着慕落痛苦的样子，林暮想起了自己的血可以治愈他，便急忙开始四处找刀。然而慕落却像是看穿了她的意图，拦着她将她抱在了怀中。

林暮：“你没有用我的血吗？为什么不用我的血呢？就像我们第一次见面那样。”

“不要，我再也不会用你的血了。”慕落把头埋在林暮肩头，像是努力拥抱着什么即将要消散的东西，“如果是要用你的痛苦来治愈我，那我宁愿永远伤着。”

“可你这样做没有任何意义啊，我已经是这个样子了，可你明明就可以好起来啊。”林暮一时不理解慕落的坚持是为了什么。

“真的不要，我再也不想看到那样的场面了。”慕落的声音有些颤抖，像是经历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林暮还从没见过慕落这样脆弱的样子，此时也不忍再说下去了，只是沉默地反拥住了他，同时自己也慢慢冷静了下来。

林暮：“我们这是在哪？”

慕落深吸了一口气，像是缓了过来：“都城外的一个村子里，这里有我认识的医生。”

林暮：“过去多久了？”

慕落：“三天。”

原来已经这么久了。

林暮久久都没再说话，而慕落则是直接抱起了她，将她抱回了屋内。

将林暮放到床上之后，慕落就查看她身上的伤。刚刚他们俩的一番争执让林暮身上的伤口又裂开不少，许多地方又涌出了鲜血。

放在过去，他闻到这些味道可能会疯，然而自从看到了浑身是血、苍白脆弱到好像马上就要死去的林暮，他就再也不会对她的血感到强烈的欲望了。

“我去叫医生过来。”慕落沉着脸说道，不知是心疼林暮身上的伤，还是对自己感到不满。

“等等。”林暮突然伸手拉住了慕落，慕落便转过身去看她：“怎么了？”

林暮深吸一口气，说道：“人变成吸血鬼以后会怎样？能拥有跟你一样的能力吗？”

慕落身子一怔，随即说道：“你难道是想变成吸血鬼去复仇吗？”

林暮目光炯炯地看着他：“是。”

慕落却是别过了身：“不可以。”

林暮：“为什么不可以？”

慕落没有回答，而是说道：“我既然说过会带你去复仇，就一定会说到做到。”

可林暮却等不及了，她恨不得那些仇人现在就可以死在她的眼前。

林暮：“我为什么不可以变成吸血鬼？难道你打算以后就一直这样下去吗？我作为人，会老，会死。你难道就要一直看着我变老然后死掉吗？”

慕落闭着眼，神情有些痛苦：“起码，不是现在。”

林暮：“既然迟早都要变成吸血鬼，为什么不能是现在？”

“因为”慕落睁开眼睛重新看向林暮。

因为你那么热爱阳光，我怎么忍心将你拖到黑暗中。哪怕迟早会有那么一天，我也希望那一天来的越迟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