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收起纸张，撑起受伤未愈的身子，用最快的速度走到窗前，我往窗外探了探身子，才发现，原来软禁我和刘小九的这间寝殿是在一个阁楼上，门外有门卫把守，楼高十几丈，想跳窗逃跑也不可能。

我心想是怎样的人能够把箭射入阁楼的殿内呢？我观察了一下窗外的景象，不远处正有一棵高高的桂树，从箭与桌面的角度上看，射箭之人应该是站在桂树的大枝丫上往这窗内射来。

此人站在树上是肯定看得见我，难不成此人认得我？我往桂树上望去，连只栖息的雀鸟都没有。

我再打开这张泛黄的纸张，字迹苍劲有力，是出自男儿之笔，但是这字迹又似曾相识。

难道是皇后在宫中树了敌，有人要借我之手除去皇后？不对，现下除了皇帝，没人可以使唤得动我。哪里来的纸条这么明目张胆地要我杀了皇后呢？

我带着疑问连忙把纸条收入袖口之内，把长箭折断丢到墙角。这时候刘小九突然醒了过来，她揉了揉眼睛，似乎是被我吵醒了：“齐公公，现下是什么时辰了？”

“四更天了。”

“你关在此处自然心闷，但是宫中礼仪你也是有学习的，我在家也好，在宫中也好，就没这么被吵醒过。”她抱怨道，娇生惯养的她自然有些脾气。

“奴才吵醒小姐了，请九小姐见谅。”我向她赔了个礼。

“哎！咱两人共同关在一处，也不知陛下如何想，竟然把太监和本小姐关到一处！”她继续噘嘴说道，突然眼珠子一转，又扬眉道，“说不定他想到我怕黑，于是把我关在此处，有你陪我，我便不怕啦！”

我见她天真烂漫，虽然出言不逊，但是她被皇帝关起来还以君子之心度之。真是惹人爱怜的一个官宦千金。我不自觉面展笑容。

她见我开怀，便问我：“方才你为何在床边，外面有什么好看的吗？”说着她往窗外探了探身，突然打了个寒颤，“把我们关到这么高的地方，这是为了什么？”

“或许是为了不让什么可疑之人找到我们吧！”我淡淡地说道，心里还在想着那张纸条上的字。

她睁大眼睛，很小声地和我说：“你知道吗？皇后表姐已经病入膏肓了，想来是命不久矣。”

“噢？”

“自从祁阳公主逝世之后，娘娘她就一直心事重重，最后就病了，虽然有秦太医跟着医治，但是总不见好。”她撅起了嘴巴，一副既关心又感叹的模样，更加讨人喜欢。

“奴才当时恰逢在绛坤宫当差，秦太医经常出入宫中给娘娘请脉。”我回想起在绛坤宫那两个月的时光，皇后的确自从我去之后便一直病着。

既然刘小九闲聊起皇后来，我很想套问刘小九的话，我想问她为什么皇后在公主逝世后便病了。但是我最终没有开口。

刘小九是个很喜欢说话的人，或许是被关在这里无聊，或许是害怕，她通过与我聊天打发了漫漫长夜。

不知不觉到了鸡鸣，接着霞光穿过朝东的窗户射进楼中。

天明后，有宫人送来早膳，刘小九拿起来糕点便要送入口中，我立即拦住她，用银簪子探了探确定无毒后才放心吃起来。这不是在宫中学到的规矩，而是公主教导我警惕的一课——“当你不知道你所处何处之时，入口之食一定要当心些。”

早膳过后，易永康带着两个侍卫进了阁楼房中，将我带走，留下了刘小九一人。

我跟随着他穿过一个花园来到另外一个院子当中，他遣退了那两个侍卫：“你们不用跟上来！”

我默默地随在他身后穿过了一个院子进入到另一个园子当中。易永康轻声地对我说：“你就站在此处，不许往前，不许出声。”

这时候我往前一看，只见前方是一个小池塘，池塘对岸正是我念念叨叨要见的小果脯。

她扎着两个发鬏，身穿着宫中公主一样的服侍，两条短短的发带更显得非常俏皮可爱，带着公主留给她的龙凤玉佩。

这时的她，有一个嬷嬷正带着她蹴秋千。我看见她无邪地大笑。似乎这人间的苦痛都与她无关。

我喜极而泣，她活着，并且活得很好很安全，我想公主和驸马也可以心安了，我也放心了许多。

这时候，易永康掏出自己的手帕温柔地替我擦了擦脸上的眼泪。

我这才反应过来，我拦住他的手，说：“奴才……”

“不许出声！”他打断我的话，再次强调道。

这时候，在我们的身后路过一提篮宫女，那宫女惊讶地看着我们，然后向易永康行了个礼，便急匆匆走开了。

易永康突然面露疑惑：“今日怎么有许多宫人用很奇怪的眼神看我呢？”

我没有说话，我继续看着正在玩耍的小果脯，她似乎长高了许多，三岁的她失去了父母，寄居在此，虽然衣食无忧，却成了皇帝手中的棋子，成了他掌控我的把柄。

我问易永康：“此处是何处？”

“此处是先帝修建的行宫，自从公主薨逝之后，陛下便将小果脯安顿在此。让人好生关照着。”他不紧不慢的说道。

他提起公主，这令我怒火丛生。我心中的疑问迫使我直接去问他，我想知道答案。

“你为何要告发我？为何要害了公主？”我瞪着他，心中有千万般恨燃烧成肝火。

“你是我告发的，公主不是我害的！”他语气很温柔，说完这句话，他叹了口气。

正要往下说之时，却听见在我们身后不远的回廊处，有两个小宫女在私语。

只听见其中一宫女说道：“妹妹，我劝你还是别再打易侍卫的主意了，我昨儿听红娟儿说，易侍卫有断袖之癖呢！哎！可惜了，这么优秀的人儿。”

我差点就笑出声，但是碍于易永康的面子，我还是忍住了。

“竟敢如此编排本大人！”易永康突然气不打一处来，他正想出去何止她们时，那另一小宫女说道：“我昨儿也听说了，他竟然和太监厮混呢，怪不得他从来不正眼瞧过我们这些宫人！”

易永康又气又无奈，对我说道：“胡说八道！我哪里和太监厮混了！”

“你和我解释什么？是她们误会了你，你应该和她们解释！”我笑了笑说。

易永康剑眉一竖，阔步走了过去呵止她们：“谁给你们胆子竟敢在背后如此编排我！”

两个小宫女被吓得脸色发青，跪倒在地上求饶，其中一个宫女受不住惊吓，立刻招供：“奴婢是听红娟儿说的，她告诉奴婢说，她昨日奉旨给齐公公送去汤药，看到了易大人在……”

“好了，不要说下去了！无中生有的事可不能再乱说了。”我打断这个宫女。我想起昨日被端药的宫女撞见的尴尬，想起自己亲了这位可恨之人一口，便难为情起来。

“要是本大人再听到什么风言风语，当心你们二人的性命！”易永康虽然长着一副清风朗月的相貌，但习武之人发起怒来，还是令人感到惶恐，那两宫女连忙称“是！”

“还不快滚！”易永康发泄出最后一股肝火气。

两小宫女站起来行了礼后拔腿便走。我看到其中一人还边疾步便抹眼泪。

我对着易永康说道：“你把人家吓哭了！”

“也就你从不怕死！陛下多少次拿性命威胁，都唬不住你！”易永康那俊朗的脸又出现了熟悉的笑容，不同的是，我竟然不觉得这笑容讨厌了。

“我已经见过小果脯了，放心了，接下来，陛下应该就要处死我了吧！还请易大人将我送回阁楼，我要开始等死了！”当然，我有千万个不愿意死，我还得想办法将小果脯带出宫去。

“你的命是陛下的，岂是你想死便可以死？”说完他就把我带回阁楼。

我们穿过回廊，走过花园，这时我又被行宫花园的桃花吸引住了。

我对易永康说：“我想好好观赏桃花，可以吗？”

他见我一脸忧愁伤感的样子，以为我真的视死如归了，他噗嗤一笑，说了一句：“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死的。”

我见他心情似乎不错，便趁机问他：“易大人，你说陛下为何让刘家九小姐与我关在一处？”

“你们俩是同样的人，你是公主的探子，她是皇后的探子，你们俩关在一处，不是很好吗？同是天涯沦落人，才会互相取暖。”他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还讥讽我一番。

我再问：“那陛下如今打算如何处置我？”

易永康见我如此恭敬待他，便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陛下打算把你赐给我。”

我心里啐了他一口，虽然没套得什么答案，但嘴上我也不愿意服输：“那就让陛下早些将我赐给你，你就早日应了那“断袖之癖”的名号了。”

他突然转身举起手正要打我的耳光：“你再说，我……”

高高举起的手掌停在了半空中，久久没有落下，只见他似乎走了深，眼睛直看着我的眼睛，好像要看穿我的心一般，但眼神又突然变得空洞起来，最后暗淡了起来。

最后他放下举起的手，然后转过身去：“走吧！”

我默默地跟在他身后，一路无言。

来到了阁楼下，突然走来一内侍拦住了我和易永康。

易永康向他问道：“敢问公公，所为何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