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说说,刘将军何时回京?”易永康端详了我一会儿,拧着眉头问我。
“奴才累了,无可奉告。”说完我躺了下去,将身子转过去,背对着他。其实我也只是为了活命随口乱说。我也不清楚刘将军为何滞留关外不回。
易永康突然凑近我,我感到我的背后有一股男儿气息,这让我感到特别紧张,毕竟从来没有一个男子与我如此接近,而且这个男子很清楚我的身份。
突然从后面传来一声细语:“你可别忘了,你身为女儿家却假扮太监,这可是欺君之罪,要杀头的!”
温柔的语气之中却藏着强有力的恐吓与威胁。但是我已经是经历过几次死亡的人了,说怕,倒也不怕,说不怕,也不愿意死。
我依旧背对着他:“自从易大人告发公主之时,我就已经犯了死罪了。”说完,我转过身,准备直视他的眼睛去反抗他的威胁,“你以为,还能威胁到我……”
最后一句话没能说完,由于他靠我太近,我一转身他也没躲闪,正好不小心亲到他的脸颊。
顿时感到气氛十分尴尬,我原本正盘算着怎样活下来,怎么规划带着小果脯离开皇宫。突然间脑子一片空白,似乎时间都停在了那一刹。
那一刹,我忘记了鞭刑留下的伤痛,忘记了逃离皇宫的计划,忘记了对眼前这个人的仇恨。这一刻,我不是齐书玉,我是董姝玉。我属于我自己。
易永康也愣了一会儿,他没有说话,而是露出和平日一样的令人讨厌的笑容。
我强忍着女儿的娇羞之态,鼓起气说:“笑什么?不过是不小心亲你一下而已。”
这时候恰好有一小宫女推门进来,刚好看到我斜卧在床,而易永康如此靠近我,她脸上充满惊愕。伫立了许久,手上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是一碗汤药。
她估计是听到我说的最后一句话了,她向易永康行了个礼:“陛下命奴婢给齐公公送来汤药。”
“你瞧,陛下都不想要我的性命,你又能奈我何?”我一直认为,易永康背叛公主,并且他不想我活着,他肯定巴不得我这个曾经被他揭发的“探子”赶紧消失。
那端药的宫女突然神情变得很暗淡,我看到她似乎眼含泪光,作为一个姑娘,我察觉到这小宫女应该是易永康的爱慕者。
毕竟像易永康这般年轻有为、长相俊朗、家世显赫的男子,这种人才可是驸马人选,何况是正处于青春年华的宫女。
我心想,她或许是误会了什么,眼神里非常惨淡。
而这时候,易永康还从她的托盘上把汤药端过来,对着我说了句:“我奈何不了你,你现在可是陛下要保住的人。但是哪一天你惹我不开心了,我就跟陛下讨要你。”
这时候那宫女的手突然攥紧了托盘,我想那宫女肯定是误会了什么,现下的我再度陷入尴尬当中。
那易永康很温柔地拿着勺子勺起汤药,放到嘴巴吹了吹,然后温柔地送到我的嘴边。
那宫女终于忍不住了,她行了礼说道:“奴婢先行告退。”说完一个劲往殿外跑去。
易永康却不知道究竟怎么一回事,他叹了声:“怎么就走了,这碗还没收回去呢!”
我见他不懂那宫女的心思,突然觉得他竟然也可爱起来,我噗嗤一声笑出声,然后一手抢过他手中的药,自己咕噜咕噜喝进了五脏六腑。
喝完我用袖口一抹嘴,冷冷地说:“喝完了,奴才要休息了,烦请易大人离开。”
“想赶我走?陛下适才令我找个时间让你见小果脯,你想不想知道是什么时间?”他显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我汲汲想要见到果小姐,但是我知道此时我不能表现出来,好不容易争取到皇帝的应允,我不能变得被动起来。
我转过身躺下,背对着他说道:“反正陛下一言九鼎,他的话就是旨意,而你总不能抗旨,虽然陛下令你定时间,但是,总该是我死之前。如果你拖我一天,我就多活一天。”
我徐徐闭上眼睛,沉沉睡去。我并没有在意也不想在意易永康什么时候离开寝殿,总之,这里是我的牢笼,也是我的避难所。我想好好地睡一觉。
突然耳边有温柔的女子的声音正在互呼唤我,这个声音与公主的声音特别接近,而睡梦中的我一度以为是公主活了过来,但是,我立即发现并非是公主,因为我听到的是——“小齐公公。”
我睁开眼睛,看到有一宫女正立在我床旁,她泪眼朦胧地看着我:“小齐公公,你终于醒了,我好害怕!”
我看了看她,衣着整齐,发髻却有些许凌乱,面容姣好,五官清秀得就像初夏的莲花,年纪约摸在十三四岁左右,看起来像是一个刚犯了错误的小宫女,与我一样被关入这个寝殿。
我环顾四周,寝殿当中的东西应有尽有,但是只有一张床,我连忙做起来,问她:“你是谁?怎么认识我?”
“我是刘侍郎家的小九。我先前在皇后娘娘宫中见过你。”原来是刘侍郎的九千金。
“家父是兵部侍郎刘振海,我在家排行第九!”我向她行了个礼后问道,“敢问九小姐,为何身着宫女服饰,与罪奴一同囚禁于此?”
“近来皇后表姐身体抱恙,娘亲与我入宫探望皇后,之后皇后留我在宫中作伴,那日皇后身边的琥珀姑姑带我换了这身衣裳,说要去给陛下送皇后亲自绣的荷包。”她边说边啜泣。
我安抚她说道:“慢慢说,慢慢说。后来呢?”
“后来我乖乖地把荷包递给陛下后,陛下拿过荷包在荷包当中掏出一张字条后,突然大怒,然后把我留下,不让我回皇后宫中。”
“接下来呢?琥珀姑姑呢?皇后娘娘是你的表姐,她没能救你出去吗?”
“陛下说,我才是皇后娘娘绣的荷包。”刘小九呜呜地哭了起来,说道:“陛下还说了句,礼尚往来的确是皇后的作风。我见龙颜盛怒,吓得直哭。”
“好了,不哭了,那你可知陛下为何又将你关在此处?”我见她十三四岁的年纪,又出身官宦之家,从未吃过什么苦的她显然是吓坏了。
“我不知道,他只说了一句,你们同为棋子,怎么就这么不一样呢?然后就命人把我关到这里,也没说要关到什么时候。”她撅起嘴,似乎在向我撒娇。
我看着她,心疼她小小年纪受到惊吓。我想拥抱她,却发现自己还是个太监的身份,于礼不合。
我起身把唯一的床让给她,扶她躺在床上,我轻轻拍打她的背哄着她:“九小姐,你早些睡,兴许陛下明日就放了你呢!”
“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出去呢?”养尊处优的小九非常期望离开这个寝殿。
“是啊,我也想问,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出去呢!”我喃喃自语。我真期望离开这个尔虞我诈,争权夺势的地方。
刘小九没有再说话,不一会儿便沉沉睡去,我顶着满身的伤痛,把床让给她,说不出的心甘情愿。一直以来,我都是备受公主照顾,如今突然发现自己也会同情照顾比我更加弱小的人。突然感觉心中特别暖。
我走到窗边,打开窗,正好月亮照射到我的脸上,看着即将圆满的冰轮,我估摸着十五就要到了。
我回头看了看熟睡的刘小九,我们出身不同,现在却有了共同的处境和经历,我是皇帝送给皇后的人,她是皇后送给皇帝的人,只不过,皇帝利用了我的名字,而皇后利用了小九的人生。
是的,皇后抱恙,选谁不好偏偏选了自己的表妹——兵部侍郎的小女儿送到皇帝身边。赌的是皇帝看上她的容貌,外戚在后宫当中又安下一个自家人吧。
我突然想起当年我被后母卖入青楼的时候,鸨母对我说的那句话——“进来了,都是苦命人。”
想到这里,我不自觉地流下了眼泪,对着将满未满的月,我想起了公主和驸马,想起了自己那个短暂的美好的时光。
我的人生虽然没有刘小九顺遂,但是自从十岁起到十七岁,我也是在公主府养尊处优地活着。
命运似乎一点也不平等,
我出身卑贫寒,不曾被父母疼爱,还沦落风尘,后又入了宫,经常命悬一线。
而这位九小姐,出生于官宦之家,自小父母家人疼爱。享人间荣华。
命运似乎也是公平的。
我虽困苦,却有公主收留优待、亲自教导了七年。
而她虽然出身名门,如今却沦为政权的棋子,以至于沦落到和我一般境地——软禁在这寝殿当中。
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哎!”
突然,从窗外飞入一支箭,掠过我的眼前,进入到寝殿内,并深深地扎入殿内的木桌面上。
显然,这开弓的人并不想杀我,我走到桌面后看到箭头带着一张发黄的纸,我花了很大的力气才把箭拔出来,桌面上留下了一个深深的洞。
我打开字条,纸张上面的字令我吃惊,我转身看了看床上,蹑手蹑脚走近刘小九,我确定她已经睡着。
我再次打开纸条,想确认这纸张上的字是否如我第一眼所见,只见上面写着三个大字——
“杀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