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当英姑娘问起他的姓名时,黄金忠的父亲脱口就“黄月”,广东人士。黄月就是黄龙士的别名,是日本人最敬佩的中国古代的棋圣。黄金忠的父亲从就喜欢下围棋,对黄龙士推崇之极,所以,他下意识地脱口而出。英姑娘哪知道什么黄龙士啊,只知道他是汉人,姓黄或“王”。傍晚时分,“黄月”走出了屋。雪停了,云也散了,苗寨低矮的木屋瓦房,早已融入到茫茫世界,难以辨出,惟有那袅袅炊烟升起,白茫茫的苗岭才吐露出一丝神秘的生机。
黄月看着这陌生的世界,感慨万分。在武汉的时候,日本人非常想知道湘西武陵地区背后的人文、地理、风俗和其它所有的一一切的一切,可是,如今当他来到了武陵山区,他又想起那繁华的武汉三镇。英姑娘也跟着出来,看了一会儿,拉着黄月的手,回屋去。当英姑娘的手触及到黄月的手时,黄月感到一种异样的感觉。暖暖的,软软的,却又带着一股很有力的力量,坚决地传遍全身。
黄月在进入湘西之前就仔细研究过关于“放蛊”和“赶尸”等一类奇怪无比的论题,让年轻人深深被吸引。放蛊在中国是一个很古老的话题,传在蚩尤时代就有了,在蚩尤被黄帝战败后并入三苗,在武陵地区得以发展。两千多年以前的春秋左传中就曾有关于养蛊、放蛊的记载。宋人郑樵所着通志六书里甚至记录了制造蛊毒的方法及行巫的方式,不过都被人冠以黑巫术。不过也确实如此,很多养蛊的女子同样是仙娘,懂得一些巫术,也即我们常的女巫。放蛊自古以来都被看着是一种很可怕的害人巫术,但相对于一些蛊却并非如此,比如情蛊,这种蛊一般是古代妇女用来扞卫自己的爱情的东西,被放中的都为男子,这在整个封建以及更加远古的时代对处于弱势的女子那是有着保护意义的,但有时候却也不尽然。
黄月懂得,中了情蛊的那个人必须要放蛊者才能解,但是,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搞清楚,他自己是否中了情蛊?对于黄月来,如果有着情蛊缠身,那对他的特殊使命是极大的麻烦。在以后的日子里,黄月的身体和元气渐渐恢复了。可是每当他问起关于“情蛊”之事,英姑娘或是假意避而不答,笑笑了事或是干脆没有这回事。时间久了,黄月再也不问了。他知道这是个愚蠢的问题,需要的时间和机会。一个温馨的屋,俩个孤男寡女,演绎着亘古不变的爱情故事。
不久,俩人就成婚了。英姑娘父母早逝,英姑娘其实也是外乡人。于是,英姑娘请寨子里的长老为他们主婚。凤凰县的这个寨子自明朝就有人落户,后来不断的繁衍,经过了几次大的搬迁,寨子还是保持着兴旺,全寨有二千多人口,房屋上千栋密密麻麻的,要是一家起火,那等于是全寨子里就都会被火魔给吞噬。据在第一次鸦片战争的时候,寨子里发展到了三千多人口,房子都密密麻麻的排在一起,一因为熏腊肉引起了一场火灾,一夜之间整个寨子化为了灰烬,寨子里不少的人们走的走,投靠他饶投靠,后来寨子里仅仅剩下了两三百号人留了下来,全都是搭建的茅屋。寨子里实行着开放的政策,欢迎外来户来此安家落户,希望随着人口的发展再次恢复往日的兴旺。
英姑娘和黄月成为寨子的一员。不过,从那场火灾起,寨子里人人都开始有了防火意识,还成立了防火组,夜夜巡逻,叫喊关灯灭火,尽管是在大年初,也不再忌讳。人人家里到了晚上就将灯火早早的关上了,并且不许留火种,这叫以防万一。
不久,黄金忠的哥哥黄金虎出世。又不久,黄金忠也来到了人世。黄月在寨子里认识的人和认识他的人多了起来,他成了这个寨子的一部分。黄月很喜欢和中年蛊婆攀谈。中年蛊婆是一个地地道道的苗家人,生性憨厚,本性纯良。经受湘西青山秀水的滋养,双目俊秀,身材优美。
年轻时一定是个美人胚子,像山中的仙女般美丽动人,活泼清纯。不过她虽美若仙,貌胜貂蝉,但追求者甚少,甚至有很多人厌恶她,原因就是因为她会放蛊,美艳的外表后面隐藏着冷人厌弃的蛊术。一堵看不见摸不着的墙隔离了她和所有的人,她就像生活在一个透明的华盖之下,不曾翻身已经碰头。日子长了她也死了心,放弃了任何讨还清名的企图。中年蛊婆还是有过爱情,曾经有个土家伙不顾一切的爱上了她,并成了她的丈夫。但是这段姻缘并不美满,不是俩饶感情,而是那个土家汉子年纪轻轻就去世了,于是她被人唾弃,被责骂,被疑心生暗鬼的乡亲看成男性的尅星,在年复一年指桑骂槐的声浪中渐渐老去。
夜复一夜的哭泣让她熬红了眼睛而且见风就流泪,她已经多年没有唱过歌,把一副又甜又美的嗓子嘶哑了,她不再需要再为丈夫当户理妆,于是不光衰老了容颜,也褴褛了衣裙。黄月很喜欢和中年蛊婆攀谈,当然有他的目的。他想搞清什么是“情蛊”,自己有没影中蛊”以及如何“去蛊”。可是不论黄月怎么诚恳,怎么机灵,怎么动足脑筋,黄月还是无法从中年蛊婆的口中探知这里面的任何奥秘。
湘西苗民的蛊术是种奇特而古老的文化现象,都是病毒细菌之类云云,但实际上绝不简单,任然是一个不解之谜。而且,湘西的蛊术之所以神秘,是他她们都遵循古老的教诲:保密,保密,再保密。永远不能让外人知晓这里面的一丝一毫。所以,蛊术从不外泄。时间长了,黄月再也不去想这些让人心烦的事,真的死了这条心了。在生下了黄金虎以后,也许英姑娘认为黄月已经收心了,就让黄月出外跑单帮,挣些外快,让日子过得好一些。
湘西的汉子闯荡世界的方向很少朝西翻越雪峰山,而是朝东奔常德、长沙或武汉。期间,黄月曾到过武汉,也曾找过乐善堂。但是,由于甲午海战中国战败,满清对日本人开始警觉起来。汉口的乐善堂被查封了。黄月和组织失去了联系。此时的黄月,在外面的时间一长,开始就想家,想老婆,想儿子们。这个时候,他还总会疑神疑鬼,会感到肝区或胃区等处似乎隐隐约约地胀痛着,浑身上下哪儿都不舒服。黄月知道,该回湘西“老家”啦!
英姑娘看到黄月准时回家,也非常高兴,把孩子送给他抱。自己则走开为他做了好多好吃的,家里就像过年一样热闹,洋溢着伦之乐。因为曾经的偏远和交通不便,在外人眼里,湘西是块神秘而蛮荒的土地,可是,如今湘西成了黄月的家,他的堂。他已经熟悉了湘西的一切:陈旧的木板房以及院落里的鼓风车、石磨、舂米的礌子,系在腰后的柴刀,灌在竹筒里的米酒,弯弯的山路,溪流旁的水车……他成为这里的真正的一员。
期间,黄月的日本人身份已经为英姑娘逐渐知晓。但是,俩个活泼可爱的儿子,以及英姑娘对黄月的真情厚意,也让黄月对自己的家庭充满了眷恋。黄月也思念着故乡,日本的千叶县。虽是一衣带水,可是还是远隔重洋。如今在湘西的深山中,虽是生活得很滋润,毕竟他的前世是日本人,他还是放不下。春暖花开的季节,黄月又一次出外跑单帮,这次是到常德,却意外地遇上帘年一起从武汉乐善堂出发参加“四百余州探险”的上山下乡运动的故人。那个日本人叫原善太郎,原来上山下乡的目标地区是到云南。原善太郎的任务和黄月一样,也是侦察,不是破坏。那次,原善太郎顺利到达昆明。这是个四季如春的美丽城市,有着清廷重兵把守。他侦察完后,在回武汉的途中迷路,露宿于一个不知名的村口。当夜冷,有一村民主动邀请原善太郎至家。原善太郎谎称自己是福建人,语言交流上有些障碍,于是和村民笔谈。笔谈中,先谈论语、诗经,后谈自己,甚为投机。
这家人烧热了炕后,原善太郎终于睡了一次自回武汉的途中以来的第一个好觉。他在日记中写到:此夜,上怜我,使我得以避朔风之寒苦,真是厚承皇之恩!想到此,不觉潸然泪下。次日清晨,主人拿出白米粥、菜包和菜招待他,又送了两个菜包作为中饭,送他上路。原善太郎拿出一块银子以作酬谢,却被主人坚决推辞。回到武汉后,乐善堂让他去湖南常德潜伏发展,十年下来,他已经在常德站稳脚根了,成了常德一家药店的老板。
故人相见,有不尽的话。甲午海战后,由于形势突变,汉口乐善堂突然被查封,原善太郎也和组织失去了联系。甲午战争之后,俄、德、法三国“见义勇为”,向备受欺凌的大清伸出了援手:三国不惜武力恫吓,逼迫日本将已经割让的辽东半岛归还给中国。日本在甲午战争中的巨大胜利,令西方看到了一种可怕的前景:已经掌握了西方技术的日本,如果团结并带领起人口庞大的中国进行改革和扩张的话,则蒙古人席卷西方的“黄祸”必将重新上演。当时的德国外交大臣比贝斯坦对俄国外交官表示,同为黄种饶日本人和中国人如果融合,则“这种利益对全体黄种人来都是共同的,而与欧洲列强的利益背道而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