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应东方既白的天,仍被乌云遮蔽着。黑云笼罩下的覃国,仍是黑夜。白衣人只身行走在宫门后的长廊,高墙上黑衣侍卫隐在黑暗中。夜雨中,只有一盏灯火,忽明忽暗间移动。
“陛下”
声音打破了房间内的压抑的氛围。坐在书桌后的胡函抬头,便见着萧公公带着一身的雨水弯腰立在门外,“萧公公,外面雨大进来说话。”
“老奴谢过陛下。”萧公公这才进了门,“卫横求见。”
胡函听着卫横前来,心中大喜,“还不快迎进来,日后卫卿求见无须禀报。”说着便双手提着繁琐的衣物,便要赶去门口相应。
幸川回来后,胡函便留在政事堂,本想着安安稳稳睡一觉,不知是白日里睡多了还是心理不快活,翻来覆去怎样都睡不过去,所幸直接起身在政事堂走来走去。
直到在书桌旁看到一面铜镜,胡函有些疑惑,无端放面铜镜做什么?想不到这扶桑公主还是个自恋的?
结果,胡函在铜镜中一瞧才发现,原不怪扶桑公主自恋,自己瞧着铜镜中的模样,一脸的清秀少年模样,如果白日里胡函还在舔卫横的颜,现下只想舔自己。这姐姐真可以啊,女扮男装,都这么帅。
咦???这怎还有一道疤,贴近铜镜一看才看清有脸庞有道不短不长的疤,有些浅,方才不仔细看,竟未看到。
“桑桑,你这是在胡闹。”赵将军手中拿着书信,颤颤巍巍地。
“外祖父向来待扶桑如亲生,扶桑所求从未有过半点推辞,往日扶桑不懂事。但今日扶桑所求,乃扶桑深思熟虑后所求。只求外祖父能应允扶桑最后一次。”
“桑桑,听外祖父一句,不要入这般浑水。我扶桑是天之骄女,哪怕国破家亡,也应做最清清白白的国女,不沾染这世间半分邪晦。”
“扶桑不愿。扶桑豆蔻之年,若无祸事,随意嫁了哪家公子也便是一生安稳。可父王仙去,覃国乱作一团。扶桑本是笼中雀,可现下笼已破,扶桑虽才不及历朝贤臣宰相,德不近仙人修士。可扶桑不甘。”那日的扶桑穿着孝衣,不戴宝钗,不施脂粉。就那样站在赵将军面前,眼眶发红,眸中杂着水雾,却没有掉下一滴泪。
“扶桑生于覃,长于覃。看着覃国陨落,可扶桑看不得覃国灭亡,看不得这尚京血流洗地。”
赵将军紧紧地攥着手中的书信,胸膛起伏着。幸川站在一旁,早就红了眼眶。
“扶桑若有幸,能自裁于宫中,在看着繁华一眼。若不幸,为他国之奴,苟延残喘受人折辱。可幸与不幸,扶桑都为不甘。”
“因为扶桑不甘为女。”
赵将军听此言,目眦尽裂,“胡闹!”
“扶桑不甘为女,不甘深居于此,做个貌美的玩物。扶桑要做便做这天下之手,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天下之人为我覃国之民,天下之土为我覃国国土。日不落覃国之土,月永照覃国之民。”
哪怕赵将军听此言,也不信这是女子所能说出的豪言壮志。只怔愣在原地,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幸川早已泪及地面,他钦佩扶桑却也心痛扶桑,后来才知道扶桑不用任何人心痛。
“志不兴国,扶桑知道这个道理。覃国眼下,已为肥肉只待人宰割。扶桑想试一试,想看看覃国能否挺过这劫。”
“可桑桑知道覃国已遍体鳞伤了么?”
“内僵外忧,扶桑知道。”
“那你又怎能救得了覃国?”
“可覃国有人救吗?”扶桑这时泪水夺眶而出。
是呀,这覃国还有人救吗?
“父王在时,有人相救,父王却不救。如今父王去了,这覃国却再也无人相救了。”
赵将军半生戎马,一生厮杀,却也知道他救不了覃国。
“扶桑身上流着覃国的血,所以即便死也应为覃国而死。”说着从袖中拿出一短刃,幸川知道那是他去边关前,留给她防身用的。
“殿下”幸川见她掏出断刃,怕她作出傻事,便要向前阻拦。却见扶桑冲他摆手,“覃国生死在吾等,扶桑虽为女子,却想力挽狂澜,兴国强民,空口无凭自是信不得,愿以此为证。”
说着,右手短刃便在右脸上用力划下。温暖的鲜血从白嫩的皮肤中渗出。
“桑桑,快宣太医。”
幸川这便去寻太医,赵将军拍掉扶桑手中的短刃,搀扶着。摇了摇头,长叹一口气。
覃国软弱了多少年,却在扶桑身上见着了这般血性。
胡函脑海中涌起这道疤痕的回忆,胡函流了满脸的泪,这里有扶桑公主的,也有她自己的。她心疼扶桑公主,也勾起自己现世的一些不好回忆。胡函有些明白为什么要在这白一面镜子了,不仅为了正衣约束着扶桑公主,也要提醒她自己不要忘记脸上这道疤。
之后的胡函有些蔫蔫的,她有些怕,毕竟她不是那胸有宇宙,想做天下之手的扶桑公主。也没有扶桑公主的才谋远略,只想苟活于世。可自己占据着他的身躯,又怕自己辜负了这扶桑。
胡函坐在铜镜旁,想了很久。最终还是下定决心,扶桑未完成的事,胡函会替她完成而扶桑走过的弯路错路,她也不会再重蹈覆辙。毕竟覃国要是亡了,她胡函首先就得死了。
就这样等到了卫横前来,久坐后,双腿有些麻木,亏着萧公公搀扶才没跌落倒地。
“臣卫横见过陛下。”
“卫卿何须多礼。”
胡函觉得自己早晚被这群人给拜折寿了,穿过来还没一天,就受了这么多大礼,一个个见了自己不是作揖就是跪地叩首……我只想做个平易近人的小可爱,可以活得长长久久人见人爱。
“臣听闻金令箭使者已达回宫中。”
卫横怎能不知五国野心昭昭,谋定天下。这边听闻使者回城,天还未全放亮,便要入宫求见。见着胡函脸色不好,便知道那金令箭使者所带回来的消息如自己所想,凶多吉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