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越来越多,明天越来越少,这就叫做人生。人们之所以会觉得时间一年比一年过得快,是因为时间对一步步走向坟墓的人们而言,一年比一年重要。
《庄子·知北游》中“生天地之间,若白驹之过隙,忽然而已”,陶渊明《杂诗》中“盛年不重来,一日难再晨”,《增广贤文》中“光阴似箭,日月如梭”……无一例外,都揭示了这样一个道理。当然,还有魏武帝曹孟德《短歌行》中“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另外,还有一类人,时间对他们来说,一方面显得弥足珍贵,一方面仿佛附赘悬疣。两者看似自相矛盾,却言之凿凿。因为,对于他们的人生而言,生命戛然而止,还来不及有一丝丝的回味。
视野转回路遥谷。山峰挺峻,深壑幽秀,极险;雨雾缭绕,空谷幽兰,极美。峡谷之中,时光就像大漠里的一粒沙子,在山路十八弯的层层筛选中,遗留下生命中最难忘的瞬息,即死亡的气息。
古书有云“圣人皆无父,感天而应”。夏侯素菲本是出生商贾名门,自幼聪慧,虽然在“女子无才便是德”的社会习俗下,父母双亲还是单独请了私塾先生在家为她授课,自幼研习诗书,从小私塾教诲要遵循西汉史学家司马迁集大成者“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关于天地人关系的思想解说。于是,她也知晓,在江河日下的滔滔历史长河中,有不少王侯将相在出生前或者出生时,都会伴有各种异象的天兆。例如,《史记高祖本纪》记载其母梦见神物入怀,云“其先刘媪尝息大泽之陂,梦与神遇。是时雷电晦冥,太公往视,则见蛟龙于其上。已而有身,遂产高祖”;《南史宋本纪》记载南北朝时期南朝宋武帝刘裕出生时有光照室,云“神光照室尽明,是夕甘露降于墓树”;《太平广记》记载相术大师袁天罡在武则天刚出生时拜访武家发出旷世惊叹,云“龙瞳凤颈,极贵验也。若为女,当做天子”……
但是,毕竟自己仅是在书本雕版印刷的皮纸上读过,并没有自身耳闻目睹,她始终对“天生异象,必有贵人降临”的说法将信将疑,更从未想象过天生异象的征兆竟然会发生在自家的身上。不知道,这征兆到底是祸,还是福?
正当夏侯素菲想要开口询问黑衣女子身份的时候,黑衣女子却忽然扬起下颌,莫名冒出一句话来,正色道:“夏侯山庄恐怕今日有难上门了,你还是自求多福吧。”
“有难?今日是哥哥的大喜之日,宾客如云,千里逢迎,谁人会上门挑衅?”夏侯素菲不自觉地耸了耸身子,心中“咯噔”一下,立即想起黑衣女子非同寻常的身手。听她的原音,声音犹如黄莺出谷,鸢啼凤鸣,却约莫也只有二十余岁。如此娇滴滴的年龄,正当风华正茂,内力却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境界,让人不寒而栗,心中只觉得不祥之感阵阵袭来,若是如她般身手的劲敌上门挑衅,夏侯山庄当真会在大喜之日,不仅有难上门,还可能直接落一个巢倾卵破的结局。
如果是黑衣女子和同党想要上门挑衅,企图颠覆夏侯山庄,她又怎么会迟迟不对自己下手呢?若她真的是心狠手辣之人,为什么又会有心放过前来敲门的丫鬟紫鹃?若是她要下手杀人,恐怕就是下手山庄一众所谓身手矫捷的侍卫一起迎敌,都不会是她的对手。她独自潜入山庄的意图是什么?有没有其余同党呢?一系列不解疑惑困扰着夏侯素菲,仿佛是堕入了无至尽的迷宫中,不得脱身。
“你和你的同党究竟想要做什么?据我所知,夏侯山庄的大门太小,并没有也容不下你口中所谓的逆天改命之人!”夏侯素菲忍不住心中的猜测和难隐的怒火,愤愤问道。
“不是我和我的同党,而是他和他的同党!”黑衣女子抿着嘴唇,淡淡地摇了摇头,眼睛却望着山谷巨石“路遥谷”所矗立面朝的陡坡方向,眼中掠过一丝亮光,缓缓道:“说曹操,曹操到,他们来了!”说着,她一个跃身,疾如闪电般拐着夏侯素菲侧身隐藏至刻字的巨石背后,一指抵住她的唇角,示意其噤声,并在耳旁窃窃私语了一句:“他们可不像我,只说不做的!”。
夏侯素菲的神色急剧一冷,知道有一股杀气正在逼近,屏住呼吸,静观其变。需要解释的是:对于内力强劲的人,很容易察觉他人潜伏在距离自己不远处的背地里;对于内力绝顶强劲的人,无论潜伏在何处,都不容易被让他人所察觉。显然,骑马的两个人属于内力强劲的人,黑衣女子则属于内力绝顶强劲的人。然而,夏侯素菲不会内力,却能轻而易举地察觉黑衣女子的内力存在,是一个寥寥无几的例外。她即使不会内力,但只要凝神贯注,敛声屏气,就雷同于内力绝顶强劲的人那一类,无论潜伏在何处,都不容易被让他人所察觉。
一阵急促的哒哒马蹄声从远处传来,打破了山谷幽兰的宁静。定眼看,两匹枣红色马的骏马飞奔而至,马上分别坐着两个身穿均是青衣的男子,只是一人骨瘦如柴,仿佛身体抱病缠绵已久,另一人身材威猛,仿佛气壮如牛魁梧健壮。他们神色匆匆,面容憔悴,额上冒出涔涔出汗,仿佛已经赶了几天几夜的路程,神态略显疲惫的倦容。俩人并肩并行,体貌特征相差迥异,让旁人的视觉,不禁地产生几分唐突之感。
只听得“嘘”的一声,俩人手抓紧缰绳,一把捏住,于山谷前停下脚步。其中骨瘦如柴者,举目遥望着远处夏侯山庄袅袅升起的炊烟,微微眯起了双眼,仿佛在嗅觉其中掺杂的柴禾气息,感觉烟云弥漫中灶火的温度。身材威猛者,凝眸于眼前山色,神色忐忑道:“大哥,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赶快速速离开吧!”
骨瘦如柴、微微眯起双眼的男人,在瞬间睁开了眼眸,那是一双深褐色的眼睛,一张饱经风霜的脸上,满是沟壑纵横的皱纹,宛如似水流年的岁月拿刀在脸上划过一样,他深深地呼吸了一口山谷的清新空气,朗声道:“十年了,我们终于还是回来了!这么多年,心事如同这炊烟氤氲一样萦绕,从未间断过,你可曾回忆起这片山谷来?这是我们从小嬉戏玩闹的场所。”
“大哥,这里距离夏侯山庄虽然不足十余里的路程,但是还未到山庄大门之前,我们不能迟疑,要将东西安然无恙地交道少庄主的手上,还算了结了心事。”身材威猛的男人双脚卡好脚蹬,低眉一瞬,皱眉道:“青山依旧,绿水长流。山谷不会因为物是人非而有所改变,但是人却会变!我们现在是戴罪之身,往事记忆只能如同炊烟,一散而过,无需有丝毫留恋。”说着,他微微下陷的眼窝里,略一凝神,叹了口气,便催促着继续赶路。
“不急!听说今天是少庄主的大喜之日,想必山庄现在已经是宾朋高坐,门庭若市。再来看看你我,却是面如土灰,无颜落色,还是应该略做打理,清洗一下脸庞的污垢汗渍,再赶路也不迟。只需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我们就能赶到山庄了。”骨瘦如柴的男人望着对方紧张的神情,眼光中泛起一丝镇定,嘴角带着笑容道:“昔日,你我兄弟离开山庄之时,少庄主还是幼学之年的孩子,如今都要娶亲成家了,怎能不叫人有些感慨和怀揣少许兴奋?”
身材威猛的男人凝望了一眼对方,回头看着不远处的潺潺溪水,听着涓涓细流之声,点点头,回应道:“大哥,说的极是,蓬头垢面原本就是一种失礼人前的行为,更何况还是针对宾朋盈门的大喜之日,的确应该整理一下面容,衣冠得体,免得打扰了宾客的雅兴不说,还有悖于婚礼的喜庆氛围。”说着兄弟俩人一跃,纵身胯下马背。
见弟弟跃下马背的时候,还不忘打量一下四周,骨瘦如柴的男人轻巧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兄弟,放心。如果他们能够认出你我,此刻早已经追上来了,不用等到我们到了路遥谷。”
身材威猛的男人沉默半晌,顿了一顿道:“也是,就怕中途另生变故,毕竟对方已经盯上了我们。”
“不用怕,十年的时间里,想要取你我兄弟二人性命的人还少吗?当初之所以选了我们作为死使,就是看中了吾家的易容术,断定我们不会轻易送命。事实证明,的确如此!”骨瘦如柴的男人轻轻抚摸了一下自己的脸庞,淡淡笑道:“对方盯上我们的只是一张脸罢了,如今换了另外一张脸,哪里还用顾及曾经被他们盯上过。”
“大哥,说的对。看来,是我多虑了!”身材威猛的男人随即紧跟对方的脚步上前,驻足半蹲在清澈见底的溪边,用手掬了一口溪水,送进嘴里,用舌尖稍稍尝了一下,满是陶醉带着欣喜地道:“还是记忆中的清甜和凉爽!这么多年的逃亡生活,我们兄弟俩人也算浪尽天涯,走遍了大川名山,还是家乡的山水最好!”
“我说吧,忘不了!纵使千般万般名贵醇厚的美酒,也比不了这般清溪如带、流水淙淙的山涧溪水。”骨瘦如柴的男人仿佛打了鸡血般兴奋,饶有兴味地回忆道:“我还记着小时候,你在这溪边玩水,不慎落入水中,我伸出手来搭救你,又不熟悉水性,双双落入水中,还是庄主恰巧路过,将淋成了落汤鸡的你我俩人救起。”
“不错。不仅如此,庄主对我们玉林段家也是情深义重,当年家族因为‘乌台诗案’无辜受到了牵连,满门被抄家,流离失所,亏得庄主大义凛然不顾被朝廷忌惮和世俗排斥接纳了我们,才有了我们兄弟俩人的容身之所。”身材威猛的男人坦言道,言语动容,时光的流逝并没有抹去隐藏在心头的感恩之情。
“十年的光阴,如同鼠疫一般东躲西藏,过着暗无天色的日子,不仅要应付江湖上垂涎于三千两不菲花红的各路人马的追杀,还要忍受被当做叛徒来自夏侯山庄自己人的唾骂,这样的生活,你后悔过了吗?”骨瘦如柴的男人凝望着眼前山谷的大好风光,忽然面容木然,目光凝滞不动地疑问道。
身材威猛的男人的神色一凛,倒吸了一口气,也微微闭眼,仿佛在细细咀嚼着脚下溪边的青草,以及连同游移在草叶上的细碎阳光。然后,他平静地睁眸,轻声道:“长期如同蛇鼠一般居住在暗无天日的洞穴之中,能够享受阳光雨露的一时滋润,是何等欢心愉悦让身心自在舒适的事情?然而,我们的性命是庄主救的,自然此生与夏侯山庄祸福相依,岂能允许在心中容有半丝会意?”说着,他微微仰起身,一把将清凉的溪水捧在脸上,洗涤了面容上的尘土,目光之中流露出坚定与果敢的表情。
“好样的!不愧是我一母同胞的弟弟。”骨瘦如柴的男人嘴角含了一缕爽朗的笑容,并俯下身去,帮弟弟弹去了衣襟上风尘仆仆的泥土,便招呼对方准备上马赶路。
身材威猛的男人面带春风般的笑容,点头应了一声:“恩地,大哥!”,眉宇间露出几分喜悦舒畅,便转身准备跃上马背。忽然,他的身体被凝固在上马前的那一瞬间,嘴角还挂着笑容,躯体却变得僵硬起来。原来,背后有一只手挥出,拇指与食指扣起,余下三指略张,猝不及防地点住了他后脖的重穴,使他的肌肉发麻,力气全无,身体完全不能动弹。他的微笑仍然挂在嘴角,心中却似翻江倒海般震撼和惶恐。因为给他点穴的不是别人,正是他口中声声呼唤的“大哥”,乃在人世只见最至亲的孪生同胞哥哥,怎么可能从背后下黑手袭击自己?
一种不祥的预感已经萦绕在心上,可惜为时已晚,因为他所被点的穴位是“哑门穴”,位于位于后脖正中间,为督脉、系督脉与阳维脉之会穴,属于人体一百零八个要害穴中的三十六个致命穴之一,乃是死穴。死穴又分软麻、昏眩、轻和重四穴,在江湖生死搏斗中,常常被做为“杀手”使用,歌诀有:“百会倒在地,尾闾不还乡;章门被击中,十人九人亡;太阳和哑门,必然见阎王。”
见到此景,夏侯素菲胸中一凉,心中发寒,在满目惊愕之余,涌上了一股强烈意志,想要不顾一切地冲上前去,营救被偷袭的身材威猛男人,她知道他是夏侯山庄的人,受了很多年的委屈,此刻正身处生死边缘,自己不能坐视不管,更不能见死不救。
然而,却在准备动身惊呼的一刹那间,她也被黑衣女子一指点,封住了紫宫穴位,虽然但是脸上能够显示嬉笑怒骂的面部表情和神态,但是腿儿迈着却抽不出去,嘴儿张着却说不出话语,仿佛木雕泥塑一般。黑衣女子出手迅速,动作轻盈,她见夏侯素菲虽然被自己点穴不能动,但是眸中莹莹含光,便凑脸上前,在其耳畔悄声细雨道:“不要轻举妄动,他已然是没得救了!”
话音刚落,果不其然。只见身材威猛的男人在被点中哑门穴后,嘴唇竭尽全力地微微颤抖,但是最终没能吐出要想质问的一字半句来,便气滞血淤胸闷,瞬间一个倒地,不省人事而气绝身亡。
此刻,骨瘦如柴的男人伸手扶住了已经身亡的弟弟,缓缓坐在马前翠绿的草地上。他的眼神中一片冷澈,直直注目于身材威猛的男人依旧挂着微笑的面容,嘴角泛起一抹带着寒意的冷笑,语气惋惜道:“二弟,莫怪为兄心狠,给了你这么多机会,至到抵拢了夏侯山庄,你还在为所谓的感恩之心而执迷不悟,甘心一辈子为他人做嫁衣裳,情愿过着这不人不鬼的日子,真是不冤枉为兄提前送你到了黄泉路,好早早脱离这般苦海。”他的话说得轻巧,虽是自言自语,但是在语气之中,却充斥着满满的怒意,并随手从弟弟尚存体温的怀中,扯下戴在脖子上的一枚月牙玉坠,与自己胸膛前的另一枚月牙玉坠拼凑在一起,顿时发出清脆、均匀、悦耳的铜铃般声响,在风中轻快地地晃动起来,如同蝴蝶翩翩起舞,一看就是上好高品值的鸡血红玛瑙玉石制成。
夏侯素菲见状,脸上忧色更重,更兼了几分愤愤不平之色。黑衣女子双眸一亮,对她窃窃私语道:“不要急躁,背后真正的推手就要来了!他可不是什么等闲之辈,你必须屏息静气才能保证不能他发现,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夏侯素菲立马平复心绪,压抑住惊恐与不安,拭目以待。
正当此时,只听得远处又有马蹄声隐隐传来,由远渐近,在回音山谷之中不断地回荡,慢慢地形成了一个个振聋发聩的声波想四周扩展开去。山谷中的参天大树原本挺拔耸立,枝繁叶茂,却不料深扎大地的根须与枝干构成的支撑竟然被声波震得摇摇欲坠,整个茂盛的丛林飒飒地作响,不管是否属于木秀于林,风都必摧之。成片的树木在声音过后,成为了残枝败叶。两匹枣红色的骏马也禁受不住音波的刺耳摧残,脖子使劲儿的往后仰,扬起四蹄乱踢,鼻子里哼哼地连叫着打着颤音。其中一匹马更是受惊过度,一个失控,索性如同一团烈火般飞奔窜了出去,野马无缰,发疯似地向声音发出的方向冲撞,与随之而来的马蹄声即将在山谷由西向东的下坡相遇。
黑衣女子抬眸望着万里无云的碧蓝天空卷起了滚滚落叶,声如奔雷,澎湃咆哮,如同瀑布倾然而下,颇有一种万变不惊之感,只是云淡风轻地嘀咕了一句“音波功”,便衣袖微扬,已潜运内力,瞬间将“音波功”震开一丈距离之外。夏侯素菲虽然不会武功,但位于在她身边,近在咫尺范畴,自然也处于安全地带,一切安然无恙。
音波功素来以音索魂、以音伤人,声音变化多端,或者如同地狱般鬼哭狼嚎,或者如同笙箫般鼓乐不断,或者如同秋煞般百花凋零……无论是音同哪一种声音,目的都是为了形成大范围的杀伤。眼下的路遥谷,除了隐藏于岩石背后的黑衣女子和夏侯素菲之外,就只剩下骨瘦如柴的男人,以及依旧挂着笑容,已经死不瞑目的弟弟,看来,使用“音波功”的来人此时还不想运用此招数,就轻而易举地取了骨瘦如柴男人的性命,暂且留着他的活口还有其他用途要实现,或者他根本看不起骨瘦如柴的男人,觉得运用“音波功”杀此人,是对自己和手上功夫的一种蔑视,所以发声并未铆足了内力,只用了七分。
骨瘦如柴的男人用内力抵抗住了“音波功”的来袭,那匹发疯似狂飙的枣红马却当场毙命于一掌之下,迎风嘶叫的哀鸣,发声凄楚,椎心泣血。随着马儿嘶酸应声倒地,一行七匹高大的马背已经伫立在眼前,位居中间担任主力带队的人影,身穿敝裘,头戴一顶略显破旧的毡笠,帽檐压着眼帘,其余六人皆是铁青的脸,一袭黑衣劲装。
骨瘦如柴的男人见到他们的身影,面容一刹时地变成灰色,全身紧张得像一块石头,心头一沉坠仿佛灌满了冷铅,身子明显一抖,欠身颤颤地道:“大人,我把事情都办妥了,您放心吧!”说着,他恭敬地掏出了两枚月牙玉坠,俯身上前呈递给了中间带队的男人。
带着毡笠的男人接过玉坠,放在耳旁聆听了一下悦耳的声音,嘴角浮现出了一丝满意的笑容,目中却有冰冷的寒意道:“都说‘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谁无兄弟,如足如手?其实你大可不必置你胞弟于死地,只需要点了他的瘫穴或者晕穴,摘下另一半玉坠,再耐心规劝他不要效力夏侯山庄,而是与你齐心,协助于我夺取夏侯家的祖传心法秘籍,就可以避免手足相残的人伦悲剧了。”
“大人有所不知,我这个胞弟生性倔强,灵顽不灵。如果此时不果断地下狠手铲除他,恐怕日后就会坏了大事!到时候,也是必须要斩草除根,相比较而言,却会滋生许多不必要的麻烦。”骨瘦如柴的男人脸色隐隐发青,凄惶解释道。
“呵呵,只可惜如今‘玉林双煞’变成了单煞,不复从前的如雷贯耳了。”带着毡笠的男人微微叹息道。
“盛名之下,其实难副。既然胞弟段健俊不识抬举,作法自毙,我段健杰便当引以为戒,
决不会重蹈覆辙,定当全心全意地为大人效力。”说罢,骨瘦如柴的男人索性反手撕下了戴在脸上的人皮面具,竟然露出一张相貌清秀的脸庞,双眉斜飞人鬓,目光奕奕有神,左耳戴着一枚铜色耳钉,将手笼于袖中,更加谦卑恭敬地低头道。
“很好!知时务者为俊杰,你们的名字分别带了俊字和杰字,你的胞弟不知时务,要了俊字,只空留一身俊朗的皮囊见了阎王;你识大体,不仅还保留着一身好皮囊,日后也将是角立杰出的人才。”说着,带着毡笠的男人手持玉坠在眼前晃了晃,玉中紫红色丝状的颜色无比鲜艳,他清淡一笑,和颜悦色道:“古玉挂红,价值连城--这是当年夏侯山庄的庄主夏侯淳交付给你兄弟俩人手上的玉坠,据说夏侯山庄的命脉与此有着莫大关联,他器重你们办事衷心踏实,要你们分别妥善保管,不能有任何闪失。现在你将双玉合并奉上,就不失为一种知时务的明智之举,常言道‘玉会挡灾’,若遇到意外,只是玉碎了,但是人却没事,均为同一个道理。”
听闻后,“玉林双煞”之一的段健杰心中一恸,蓦然抬头迎上对方带着丝丝暖意的笑容,顿感心神安定,他知道来人的心狠手辣和通天本领,原本还有所担忧,一直悬挂着心终于放下,忐忑不安的神色转瞬即逝,转为莞尔含笑,温煦如同三月春光,连拜几拜,恭恭谨谨道道:“承蒙大人抬举,以后若有差遣,小人段健杰定当自刀山火海、万死不辞。”
不料,千算万算不如天算,就在段健杰躬身连拜了几拜的时候,一道风声,破空而出,一根细如牛毛的银丝被输入强劲内力,忽然从带着毡笠男人的袖中射出,刺肌入肤,从他脑门发髻正中的督脉神庭穴穿过,来势之迅急,他还未来得及看清楚暗器是从什么方向射过来,更不曾回头神来做出一丝反抗,甚至没有留下临死前的一声喘息之气,就已经猝然遇袭而亡,如同其胞弟的命运一样,毫无征兆地被人送到了阴曹地府报到,嘴唇还挂着一丝满意的笑容。
只见带着毡笠男人脸色遽地一沉,把弄了一下玉身,语气微微一滞,一字字缓缓道:“难道这么多年来,没有人告诉你:死使杀手最好不要带玉,特别是沾有血沁的玉,因为玉是拥有记忆的,它会一笔笔地记下所有恩仇。你携带玉坠,手上沾有至亲胞弟的血腥,就容易招惹阴邪,所以最终的宿命就注定了结局!”
躲在一旁窥视的夏侯素菲顿时胆颤心惊,满头冷汗,不由得闭目咬了咬樱唇,努力平息着胸口的紧张与慌乱,她一方面觉得段健杰罪有应得,遭此下场,一方面又觉得情节反转太快,带着毡笠的男人性情阴晴不定,下手太狠。
幸亏此时,带着毡笠的男人率领众人急着赶路,并未过多留心周边气息的流动均衡性,所以没有发现刻有“路遥谷”的岩石后面还隐藏有人。只听一名黑衣劲装的骑士,指着马下段健俊和段健杰的尸首,躬身问道:“大人,这两具尸体,要怎么处理?”
带着毡笠的男人唇角略微浮起一点冷淡的笑意,抚着额前略微破旧的笠帽,纵身放马奔驰,头也不回地说道:“今天是夏侯山庄少庄主的大喜之日,‘玉林双煞’这么厚重的随礼,自然是要携带上,撕下段健俊的人皮面具,让一匹马背驼着他们兄弟俩人,我们也快马加鞭赶到夏侯山庄,凑一凑喜结伉俪、并蒂荣华的热闹。”
一骑红尘,蹄间三寻,山回路转不见影,路遥空留马行处。午后申时的骄阳并无半分透露出欲要善罢甘休势弱的态势,反而更加炽热火辣般释放热情,只有路遥谷的风,略微过滤出清凉舒爽的味道,一眼望去,竹露清响,芳菲未歇,漠漠水田飞白鹭,阴阴夏木啭黄鹂,只见暧暧夏侯府,依依墟里烟,还未待到落日昏昏倦鸟还.,已有不速之客迎上门。
七月的风,不再安闲轻柔,而是带有无言的烦躁。树木觉得躁动,撑起茂密的枝叶乘凉;百花觉得躁动,打开缤纷的花扇避阴;绿草觉得烦躁,成群簇拥在一起避暑。只有人心躁动,显得无所适从,不知所措,只要茫茫然地等待溪云初起日沉阁,山雨欲来风满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