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春天来了。”清晨,珍兰推开了窗户,看到外边树上冒出了点点新绿。
这个冬天终于过去了。
自从老侯爷老妇人去世,朝歌就变得不爱说话了。老侯爷老妇人丧期一过,朝歌便再也不踏出忠勇侯府了,连过年,都是一家四口在府里简单地吃了个团圆饭。
朝歌走到窗边,望了望窗外。院子里的树秃了一个冬天,终于又开始发芽了。
春天来了。
朝歌与母亲商量后,决定继续去学堂读书。
盛云苧望着女儿,一时之间觉得女儿好像长大了不少。
父亲母亲相继去世,盛云苧这个冬天并不好过,她自己因悲伤过度,总是生病,因此对朝歌的照顾就少了。
到了暮春,女儿就十一岁了。盛云苧突然有点恍惚,怎么突然就这么大了呢。
第二日,朝歌很早便起床了。只是一个冬天,那个赖床的小女孩却不会赖床了。
珍兰进来时便看到自家小姐已经起床了,突然有点心酸。珍兰记得,上次去学堂的早晨,怎么叫都叫不醒小姐,这才多久,怎么就变了呢。
朝歌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起的这么早了,似乎脑子里有个人告诉她,要起床去学堂了了,要多点读书。
马车在学堂前停下时,朝歌一时之间突然不敢下去了。上一次就是在这,她听到了外祖父晕倒的消息,然后都没来得及见外祖父最后一面。
一滴泪突然从眼睛里留了出来,朝歌轻轻地擦去眼泪,像是没有发生一样。
她如之前无数次那样踏进了学堂,却又和之前无数次的都不一样。
林婉一抬头便看到了刚进学屋的朝歌,自从上次匆忙一别,林婉就再也没见过朝歌了。老侯爷身份尊贵,她没法去忠义侯府,之后,她又不好意思前去打扰。
于是,直到今日,她才再一次见到朝歌。
眼前的小女孩瘦了许多,整张小脸都清减了不少,个头倒是长高了,只是她不笑了。不像之前一样,只要看见她时,她就在笑,让每个看到她的人都忍不住也笑起来。
朝歌轻轻而缓慢地走到林婉的身边,抬了抬嘴角,叫了声“婉儿姐姐。”
林婉看到眼前这个朝歌,顿时心疼死了。现在的朝歌连笑都是轻轻地了,以前的笑是一种神态,现在的笑只是一个动作。
林婉没有说什么,只是轻轻地搂过她,抱住了她。
朝歌也没有问为什么,她埋在林婉的怀里,突然就什么都不想想了。
好久没有被这样抱过了,上一次还是在忠义侯府那天,是林颐哥哥。
怀抱永远是个有力量的动作,它很轻,却很有安全感。朝歌趴了一会,便抬起头冲着林婉再一次笑了笑,这一次的笑多了点灵动。
一天的学堂生活很快就过去了,朝歌像之前一样上课,,用膳休息。
林婉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和往常一样陪在朝歌的身边,没有安慰,没有劝解,只是陪她上课,陪她用膳。
“李朝歌。”
朝歌刚踏出学堂就听到有人喊她,她回头一看,竟然是秦景煜。
自从上次第一天与秦景煜不打不相识以后,两人发现兴趣相投,于是从死对头变成了“狐朋狗友”。
“我听说你今日会来学堂上课,特意给你带了些你爱吃的。”秦景煜示意文忠递上。
秦景煜有心安慰朝歌,却不知道该怎么说,只好送些朝歌爱吃的糕点,想让她开心一点。
朝歌愣了一下,她这位“狐朋狗友”向来最擅长的事情就是捣乱,和从她这骗去好东西了,想来这次是为了安慰自己吧。
朝歌点了点头,谢过了秦景煜的好意,便转身想要离开。
秦景煜有心和朝歌说上几句话,见朝歌转身要走,连忙伸手拉住她。
“你能不能先不要走,和我说上几句话呀。都好久没见你了。”秦景煜撇了撇嘴,略带委屈地说。
“我今日第一天上学堂,有点乏了,你能不能先让我回去歇息。等改日再和你一起聊。”朝歌无奈地叹了口气,自己实在不知道要和秦景煜说些什么,自己现在什么心情都没有。
“那我送你你爱吃的糕点,你…你开心吗?”秦景煜吞吞吐吐地说道,边说边抬起头小心翼翼地看了朝歌一眼。
“你送我东西,不管送的是什么,我自是开心的。”朝歌再一次表达了谢意。“等改日,我们俩再好好聊吧,今日我就先走了。”
秦景煜见朝歌实在是没精神,便点了点头,改日便改日吧反正以后还长着呢。
朝歌便冲点了点头,转身要离去。
谁知,刚转头便看到了自家马车旁挺着林府的马车,而林府马车的前方,一位骑马的少年正看着自己。
那少年不是别人,正是来接妹妹的林颐。
要说这林颐平日里根本不会来接妹妹,一是因为他平日里忙着读书,他要参加明年的科举考试,自是要努力读书。
二是,他根本不喜欢等别人。他要接林婉难免要在这学堂门口等上一等,因为长相的原因,学堂里出来的姑娘总是第一眼就能看到他,还总是几个小姐妹偷偷地议论他。
可谁知,今日倒碰上一个没有看到自己的。何止没有看到自己,自己都盯了她一会了,都还不知道。林颐心口一时间有点气得喘不上气来。
小时候总是吵着自己好看,如今都快站到她面前了,还看不到自己。
李朝歌看到林颐也吓了一跳,上次见面自己还在他面前哭的不成样子,最后还睡着了,那么丢人,今日怎么还遇见了。
林颐望着李朝歌并不说话,脸上是一如既往地严肃。
李朝歌只好走了过去,轻轻地叫上一句“李大哥。”
小时候总喜欢叫林颐哥哥,长大了怎么叫起林大哥了。
林颐轻身下马,走到李朝歌身边,递上了个小玩意。“这个是我刚来时看到的,特意买了两个,一个给婉儿,一个给你。”
林颐递来的是个糖人,只是这糖人和李朝歌长得十分相像,唯一不同的是,糖人是笑着的。
望着手里的糖人,朝歌笑了笑。这哪是随意买的,这分明是特意做的。
哪有买的这么像的。
“谢谢林颐哥哥。”朝歌冲着林颐开心地笑道,“糖人很好看,我很喜欢。”
“嗯。”林颐转身上马,“那上马赶紧回府歇息吧。”
林颐很意外地听到了朝歌再一次喊林颐哥哥,他表示自己很满意,连话都多说了一句。
其实今日哪是为了接婉儿,明明是听到朝歌今日来学堂,特意来看她的。那糖人更不是随意买的,分明是自己画了她的小像,特意找师傅做的。
这小姑娘这个冬天不知道自己偷偷哭了多少回了,如今连笑都不笑了。
朝歌没舍得吃糖人,晚上睡觉前,看着糖人发呆了许久,最后实在是困的不行了,才让珍兰把糖人收起来。
上书房。
“林颐,你听没听说过一件事。”周玺安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问起身边的伴读来。
林颐明年要参加科举,周玺安年龄也渐渐大了,所以林颐只是偶尔来一次上书房了。
“不知六皇子所谓何事。”林颐安静地给周玺安研墨。
“朝歌表妹以后是要给我做正妻的。”周玺安悄悄地说。
研墨的手突然顿了一下。“六皇子慎言,这话可不能乱说。”
“她们都这么说,他们说朝歌表妹是要做皇后的人,我又是皇额娘的二子,以后肯定是要做太子的。”周玺安不满地说。“其实我也并不是很喜欢朝歌表妹,我只是觉得她可爱,又只有这一个妹妹愿意与我亲近。”
“六皇子,臣不知道这话您是从哪听来的。但是,听臣一句劝,这话以后可不能乱说,更不能在别人面前说起。”林颐严肃起来,这话不知道是谁故意教给六皇子的,万一被皇上听到,六皇子年龄轻轻觊觎皇位,李家结党营私的罪名,谁都跑不掉。
“您和朝歌姑娘都还小。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种事情还早。您现在就只负责好好读书,争取可以早日为皇上分忧才是。”林颐叮嘱了一下周玺安后,仍是不放心,想必是要和皇后娘娘说一说的。
“昨日,祖母和我说,李夫人有些话想让我带给皇后娘娘,不如今日,臣与六皇子一起,给皇后娘娘请安吧。”林颐询问道,这件事情还需要皇后娘娘好好严查才是。
后宫的事情,自然都逃不过皇后娘娘。
待到给皇后娘娘请安时,林颐找了个借口便把周玺安支走了。
果然,林颐把今天六皇子的话说给皇后娘娘听后,皇后娘娘气坏了。
“荒唐!本宫原想着玺安还小,那些龌龊事不会这么早发生罢了,看来已经有人坐不住了。”皇后娘娘气得拍了一下桌子,一边是自己的儿子,一边是自己从小疼到大的外甥女。
父亲母亲刚去世,就有人坐不住了吗?
“皇后娘娘息怒,想必这种话应该是有人故意讲给六皇子听的,六皇子日常接触过什么人,还需要皇后娘娘再多查查了。”林颐低着头道。
“本宫一定会严查的。你这次做的很好,多亏玺安身边还有你。”儿子有这么聪慧的一个伴读,皇后娘娘欣慰地点了点头。
“臣身为六皇子的伴读,自然希望他好,也自然什么事都为六皇子着想。”林颐宠辱不惊。
“你这孩子是个聪慧的,将来,如果玺安有幸成为了皇帝,必不会亏待了你。”皇后娘娘又像是许诺,又像是试探。
“臣不求太多,只求六皇子能够更好,皇后娘娘能够更好。”林颐想着,迟早有一天,他会站在百官的最前面,位极人臣。
只是,这件事情还是就自己一个人知道就好。
“下去吧,把六皇子给本宫叫进来。”皇后娘娘满意地点了点头。
“臣告退。”林颐行礼时突然意识到,那个可爱的小姑娘,原来迟早有一天也会嫁为人妇。她会像面前的皇后娘娘一样位居中宫吗?
林颐不知道,李朝歌会怎么选择。
或者说,她连选择的机会都没有吧。
那么开心地笑终有一天也会被这深宫压下了嘴角,无忧无虑的小姑娘终究有一天是不是也会像皇后一样,操心着这后宫的事情。那么明媚的小姑娘怕是只能在时光里慢慢淡去了。
皇后娘娘自是叮嘱了周玺安一通,又把周玺安身边的人严查了一遍。在众位嫔妃来请安时,又是好好敲打了一遍,这才罢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