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218.第218章 各方3(1 / 1)猫疲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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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阶下囚的樊倬,如今已经是四十七岁的不惑之年了。然而风霜岁月给他留下了满头灰白和脸深削的沟壑,以及手足深厚的老茧和跛裂但却磨灭不了他眼坚毅硕然的精神与光彩。

哪怕是被监押在营帐当,依旧无损他眼神奕奕的探究之情说实话,他对这只突然出现在安南的“贼军”,充满了某种困惑和不解的探询之心因为他们表现的实在太过兵甲齐全而准备充裕,太过进退有序而章法严明了。

简直不像是传说的只会率兽食人的贼寇,而更像是一只堂堂正正的老牌经制之师。反倒是自己这边所效从的军伍,更接近贼寇作风的乌合之众居多。这种巨大的反差让他很是失落,也很是迷茫。

还有沿途那些争相前来投奔的青壮和劳军的地方百姓,见到对方而发自由心的欢喜和激动那些自发前来请师和会兵一处的土团乡兵,都在一步步的冲击和动摇着,他身为官军一方和朝廷所属的立场和心态。到底谁才是官军,谁又是贼寇的界限也越发混淆起来。

难道自己这边真的是如此的不得人心么,以至于士民百姓都宁愿去投奔和襄助这些,明明是朝廷叛逆的外来贼军。也不愿来到大罗城为巩固朝廷的法度和治理,多出一分气力么。

因为,对方并没有刻意的虐待他,也没有进行特别的限制,而任由他亲眼目睹了这一切的过程和变化但也让他更加的疑惑和困顿了。这些草贼到底想要什么,或者说是从自己身达成什么目的呢。当然了,大多数情况下其实是他想多了。

在这个古代,只要能够令行禁止的维持和约束住士兵,基本不去放纵扰民或是行那强取豪夺之事,堪称得是秋毫无犯的评价了如果再加公平买卖有偿征用,以及替地方剿匪和解围等因素的加成,那简直是一支堂堂正正仁义之师的样板了。

他早年屡试不第而对报效国家的仕途心灰意懒,然后怀着某种行万里路读万卷的心思和宏愿,开始行游天下而走过了南荒的许多地方,跋涉了许多的艰难险阻,见识了形形色色的风物人情才起了心思将自己见闻汇聚起来,为后人留下一本南蛮的手稿。

最后被故交蔡袭所邀,才得以幕僚的身份在这偏远的交州之地初定下来但是好景不长南诏入寇,交州沦陷,礼遇和看重他的蔡袭也为国死难,只有他护印出逃得以苟全。然而,他也第一次对于自己的所学和追求,产生了怀疑和动摇。

后来高令公重新光复安南,他毅然投献军而以熟悉地方事务风土贡献甚多乃在战后被保荐为交州长史,辅佐才具有限的刺史髙鄩继续为地方乡梓出力。在任期间,他努力教化地方而鼓励耕织,又行走于山夷、土蛮寨,为战后交州民间的休养生息也是出了不少气力。

他虽然身为副将却却没有多少军的权柄,只是权宜之计下作为地方代表的一个招牌而已,负责的也是招徕丁壮和筹集物用之类的杂事。他不觉得自己对那些草贼有什么大用处,对于这种异于他人的礼遇和优待,更是心惶惑不安起来。

要知道礼下于人必有所求的道理相之下,真正领军作战的悍将安友权被砍了脑袋,孚有众望的大德景仙也是幽禁起来不见天日而同样在军用命却主动降伏了草贼的峰州大豪张彪,却是还在为获得这些贼军的进一步信任,而努力奔走前后而在地方杀的土蛮、盗匪人头滚滚,作为投献之阶。

正在一架组装完毕的石砲大架之下,樊倬远远见到了这只军队的主将那个被称为“鬼和尚”,“僧修罗”一般的人物,正在亲自教导相应的操使人手,在进行着什么“测量”“数据收集”的行举。

而在樊绰等候的片刻之后,这架足有三丈高的硕大石砲,在汗发如雨的呼喝与号令声,轰然向后骤然一跷一挺而风声咆哮着投出了第一枚硕大的石块带着燃烧的烟迹在空短促的呼啸而过之后,才轰然击坠在护城河的内侧,激溅起一道又密又高的水花和泥浆来。

然后在这接二连三轰击开来的石砲附近,那名草贼的主将也转身对他露出了真容来。只是让樊倬惊讶对方年轻的有些过分,而全身打理的十分清楚整齐,除了一件大氅和缒着樱子的帽盔之外,与大多数人穿戴无异

虽然青灰色色调的衣袍袖胯已经被沾泥泞和尘土点点,却丝毫无损他在一众或是沧桑,或是沉厚,或是悍然、或是凶戾、或是雄壮、或是枭骏的部属当,同鹤立鸡群一般的个头和形貌,还有那种让人耳目一新的精神备至,与自然令人油然安心的气度悠长。

只是对方的帽盔下所露出来,被剃得只剩下些许薄薄发茬和紧致细密的肤色留白,在提醒着对方曾经身为佛门人的经历和过往很难想象,率领这么只阵容鼎盛之师的,回师意味如此之多难以形容特质集于一身的年轻人物。

“不知将军欲以何为。。”

然而身为朝廷命官的矜持和体面,还是让他忍不住主动开口道。

“我想将樊生的学问发扬光大,流芳传世。。”

周淮安却是拍了拍手的尘土无暇思索的道。

“我在广府办了一处讲习所,专向各色人等传业授道,以为造福民生之资和谋生技艺。。”

“什么。。”

这下樊倬有些不淡定了,不是想要借助自己去城下劝降或是号召那些乡里么,怎么自己好容易下定了决心画风彻底变了。

“难道不是使我劝降于城么。。”

于是他一下子想好的话语也不由卡壳在了口,然后又鬼使神差一般的脱口而出。

“那实在太过屈才了。。”

周淮安却是有些半真半假的道。

“樊生的学问,可区区一座交州大罗城的得失,更要紧的多啊。。我有怎么会做这种暴敛天物之事呢。。”

“怎。。怎会这样。。。仆安敢当此评呼?。。”

这下樊倬的心思彻底有些乱了。他原本还有点要与对方较劲,乃至藉此好好进行一番义利之辨的念头。

“你做的南蛮我可是看过了,”

周淮安却是露出一种相当认真而诚挚的表情来。

“除却那些利于攻战和经略的兵家之言可还有更多是大可造福黎庶百姓的事物啊”

“无论是通商货殖,还是各地的物产风土,民生利弊,都是大有可为之处啊。。。只要善加经营和运用,或许是可至富足安康的良策。。”

“仆可是朝廷的命官啊。。。”

樊倬像是被震惊的半响,才有些失声的吐出这么一句。

“那又如何,做过朝廷的命官之后,不能同情黎庶,怀有为民请命的良心了么。。”

周淮安却是胸有成竹的微微一笑道。

“算是你是朝廷的人,但只要所怀的学识却是真材实料,与民有益而没任何立场和倾向的,我又为什么要弃之若彼呢。。”

樊倬一下子心乱如麻而无百感交集的溢于言表了。自己一辈子所追寻的理想和目标,最后居然是在一个造反朝廷的草贼口,得到充分的肯定和认同。

他简直想要为此大大悲叹一声,却有发现自己根本悲呼不出来,反而被对方抛出的话题所吸引着,不由自主的讨教起一些自己著述当的细节来。

然后在一番言谈之后,樊绰又不免在心生出某种荒谬绝伦的感触和叹然来。对方似乎自己还了解这部南蛮的内情而可以言之有物的指点和评出其或有争议和疏漏之处。

要知道自己所做住的这本南蛮其实只完成了大部,既还未曾全面修订过也未真是刊定付印而流经传世事实他只有只有部分手抄的稿,用来分别投献过包括已故的都护蔡袭、如今身任淮南节度使的高令公在內,屈指可数的数位故人充为军参赞之用怎么会又草贼人对此如此的熟念。

再联系到对方的谈吐不俗而引章据典无所不通,举头投足间那种的自若气度和从容做态,也远异于大多数寒庶出身的士人哪怕身处在鄙陋粗劣尘嚣飞扬的营造之间,也仿若居于高堂满座而直面诸多问对的坦然和城府若渊,还有言谈之那种隐隐超然而的格局和眼界。

突然想到此种种细处之后,樊倬不由突然有些细思恐极起来,而不敢再往下揣摩更多了却又不禁在心哀叹,自己莫不是已经卷入了某种天大的是非当了。

毕竟,在据他所知的见闻当,有时候朝廷和藩镇也并不完全是一般心思的,而朝堂的不同派系之间亦是有所歧见和争议的尤其是在对待这种地方贼寇的态度,其实没少进行过明里暗博弈和角力的范例。于是他们这些无奈夹在其间地方官属最不好过了。

再加对方以尚且不足而立之年,得以统御一支严谨森然、井然有序的行阵军伍,而动辄跨海数百里征伐在外的范例这已经不是那些逐食而走居无定所的普通流贼,可以行事的路数了。还有来自前往广府商旅的一些传言和见闻,也越加让他肯定自己的猜测和揣摩了。

然后他又觉得有些悲愤和无奈,自己都谢绝了高令公的招揽,而远避在这岭外南疆之地,想埋头著述传世兼做出点实务来,却还是逃不过国家的是非牵扯啊。

“却不知,仆眼下可有为将军效劳之处。。”

想到这里樊绰也在心暗自叹然,而浑然不觉的放低了姿态道。

“可否令地方黎庶多保全一些元气。。”

“毕竟城多是汉家的子弟,能够少些杀伤和损耗,以待将来也好。。”

这时候突然有来自远方的一骑飞驰而至,跑的人马满是口沫而在营门外落马下来,然后又被接应地军史给搀扶进了营。

“什么,峰州发现有土蛮大举犯境?。。”

周淮安不由得转过身来,对着樊绰道。

“看来还真得得借助樊生一二了。。”

“但请吩咐好了。。”

樊绰也有些无奈又有些肃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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