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那座巍峨的宫殿，经历了血的洗礼，似乎更加固若金汤。一时再也不会有人能够威胁到他了。我如此想着，再回首望了一眼那座朱漆鎏金的皇宫，向远处和高处站着的那人遥遥一拜，驭马离开。

其实早就该想到有这一天，我并不傻。孤女沈如衣，虽然被皇帝尊宠，到底没有可以依靠的人。我是不能说出我的父亲是谁的，这样会使抒络更加难堪。大臣们巴不得我的出身不能见光，谁不想要皇帝作为自己的女婿，既然如此，他们是千方百计也要挤掉我的。

一别两宽，更莫相憎。民间的和离书上是这么写的。其实我也给了抒络一模一样的和离书，原本是当做玩笑，说他要是哪天厌了我，就把这和离书给我。没想到红颜未老恩也未断，命运却是将我们分离的利器。

临别的时候抒络牵着我的手，说在他心中我永远是他唯一的妻。但是我知道他是皇帝，这世上是容不得他专情于一个女子的。今天可以是晁家势大将晁凤梧送进皇宫，明天就可以是别人，别家的女儿。

我相信至死不渝的爱，却也相信时间能够抹杀曾经至深的爱恋。自他坐上皇帝的位置，我们聚少离多，常常是见不到面的。作为国母，我必须笑着去接受他不得不娶的女子，甚至有时我会怀疑，其实他已经有其他所爱的人。

我能够笑着听他解释为何连续几日都去了别的嫔妃那里，相信他是真的愧疚于我，相信他仍然存着爱我的心。只是我倦了。

人说一段男女简单的感情，是需要新奇的。我和抒络日夜相处了几年，早就将对方看得透彻。当初深刻的爱，愿意为他赴死的爱，已经被一日复一日无聊的烦闷的生活磨没了。

其实我一直向往着自由。没有了皇后的头衔，我将回到几年前那无拘无束的时光。而晁凤梧会接替我的位置，替我享受那日复一日的死寂的生活。

晁凤梧天生娇蛮，自从进入了皇宫也慢慢收敛了脾性，她本来就生着一张端庄大气的脸蛋，如今想想，她那张脸究竟还是比我多了几分雍容华贵。怪不得其他人说，晁凤梧生来就有一张皇后的脸。

而我呢？宫女们说，我是天上被贬谪到凡间受罪的仙子，生的虽然极美，但是的确是少了烟火气，与这个世间终究是不相配的。

我在屏风后听见了她们的一席话，不由得笑出了声。宫女们吓得跪在地上直哆嗦，我挥了挥手说：“不打紧。”然后就揭过此事。过了一段时间我就将她们打发出了宫，给她们一笔不菲的嫁妆。好歹是我的人，自然要风风光光地嫁出去。

我将义父安插在我身边的我从小就带在身边的贴身侍女也嫁了出去，以义妹的身份，将她嫁给了王都中一个出了名的才子。这也是问过他们二人意见的。

据说那个才子一见着我的“义妹”沈如心就生了情，还怕我悔婚。我自然是不会悔婚的，顺便还让抒络破例给了他一个官职——只是一个小小的官职，其他人也说不了什么闲话。

这两年他也做出了一点成绩，稍稍被提拔了些。听闻如心如今也有一双儿女，而且又快生了。虽然我确实是想不明白为何人们都追求儿孙满堂，但大抵是为了承续香火。只是如今在京城中生养一个孩子要不少花费。

我原本想去看看如心，走到她夫君府门前却见挂满了白练。我不知出了什么事，抬眼望去却见着了一口棺材。我问了她的夫君，他说，如心是难产而死的，孩子虽然保住，身子也弱得很，不知道能不能活。

我素来知道她的夫君是洁身自好之人，从不混迹青楼楚馆，也不留情于其他女子，却是不知他究竟有没有纳妾。问了底下人，他们说家主是纳了一位小妾，只是从来也没去过她房内。那个小妾也知趣，知道是夫人有意让她入府的，和夫人一向聊得来，像姐妹一般。

我又问那个小官，劝他把那个小妾抬成夫人，他不愿意，我说：“将来养大你的第三个孩子的，总不能只是一个妾。”这样说他才打算考虑，说是过了丧期再想此事。

我也许想要过至死不渝的爱。但如今也知道终究不是活在戏本神话里的人，哪里能奢求一生一世一双人？人没了，日子还是要过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