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做了一个很久的梦,又仿佛只是一瞬间,陈浔从一片混沌中醒来。
他摇摇头,慢慢适应着脑袋中那昏沉沉的感觉,然后开始打量起周围的环境。
这是一间二十平方米的单人间,房间不大,但看起来舒适整洁。
可问题是,自己完全没有来到这的记忆啊。
我这是穿越了?
二十五岁的社畜陈浔记得自己刚才还躺在床上玩手机,忽然脑袋一痛就晕了过去,醒来以后就已经出现在了这个房间。
陈浔集中精神,检索着这具身体原主人留下的记忆。
渐渐地,他脸上露出一丝震惊和诧异。他走到墙边轻轻一点,洁白的墙面自动收缩,弹出一面全身镜。
镜子里的青年身形单薄,消瘦的脸庞十分苍白,仿佛很久没晒过阳光了,眉目却与陈浔有着七八分相似。
“他也叫陈浔?”陈浔发出一声低低的呓语。
这具身体的前主人,和他性别年龄长相无一不符。
“我这是穿越了我自己?”陈浔苦笑一声,“那原来的我呢?”
他又搜索了一下记忆,但是没有发现一丝相关的线索。
算了,还是先关心自己的现在处境吧。
他集中精神,开始更深入地检索这具身体中残留的记忆。残缺不全的记忆就像一块掰散的芝麻饼一样支离破碎,但也能让陈浔对自己的所处的新环境有个大致的了解。
他真的穿越了,穿越到了另外一个世界的也叫陈浔的男性青年身上。
首先,这是一个神灵丛生,各种势力纷杂林立的世界。
其次,他所在的地方是一个叫长湖共和国的国家,整个国家就是一个超级巨大的城市,圆环一般不断向外蔓延,自己现在处在第十五环的一个住宅区。这个国家虽然科学理论上和他自己所在的世界没什么太大区别,有些方面不如自己原先的世界,但是在某些方面要比陈浔之前的世界还要先进个十几年,这点从整个房屋都是自动智能设备就可以看出。
然后,这个国家的最高统治者是两位神灵,分别掌管科技和财富。
最后,也是最关键的,陈浔自己现在的社会地位有点尴尬,他是一名“第二序列”的公民。
所谓的“第二序列”,也就是说只享有生存权和相关的基本福利,但是没有工作的权利,只能每天像虫子一样宅在家里。
这个国家网络发达,网上的各种影像,音乐等娱乐资源应有尽有,而且全部免费,甚至你还可以和心仪的虚拟偶像人物做一些羞羞的事情也是合法合理的。
这不是自己上辈子最向往的米虫生活吗?但是为什么自己总觉得有点心慌慌的?
陈浔摇摇头,把这丝恐慌和不安埋藏在了心里。
他感到肚子有点饿了,于是按着习惯伸手在左边的墙壁上轻轻一点,墙壁悄无声息地滑开,露出里面隐藏的冰柜,冰柜里面整整齐齐地排着好几排罐装椰汁大小的罐头。
陈浔拿起一罐,上面自动弹起一根吸管,他咬住吸管,然后轻轻地一捏管壁,一股带着清凉芬芳的肉酱就被挤入口中。
味道还不错嘛。
这就是“第二序列”的标准口粮,包括可直接饮用的水,都是国家免费提供的。
但是天天吃这个很腻着吧?
虽然衣食无忧,但这怎么看都有点像养猪啊…
陈浔的目光移到房屋角落里的一个像老虎机一样的仪器,那是一台标准的祈祷机,是每个“第二序列”居民家里的必备。
没有工作的权利,并不代表什么都不要做。除了基本的食物供应,各种消费,乃至活动都是要耗费“流量”的,而这些流量的来源,就是每天进行虔诚的祈祷。
陈浔坐到“老虎机”前,尝试着两只手握住两边圆圆的光滑的手柄,然后放空头脑,开始在心中祈祷起来,
“神庇佑众生。
我们赞美你,因为你的大能和大爱,我们又走过了尘世中的一年,
今天,你的孩子在这里静默,是以赞美之心,细数你这一年中的恩德…”
随着陈浔的默念,他右手腕内侧的皮肤上,一个绿色的荧光数字在缓慢地跳动起来。
1.05,1.07,1.08…..
半个小时后,陈浔疲劳地停下了祈祷,发现这个代表“流量”的数字才缓慢地增加到了1.12,也就是增加了0.07个G的“流量”。
什么吗,累死人了才这么点。
陈浔恼怒而疲惫地往床上一躺,呆呆地看着天花板。
不行啊,自己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对这个国家的神灵根本没有敬畏感,祈祷的效果比前任差了不要太多。
之前的陈浔可是一个小时能祈祷出至少0.5个G的流量,靠着这份“薪水”,才能进行各种消费。
算了,慢慢来吧,熟悉后应该能更快点。杀猪刀在手,不怕没有猪肉吃。
当下最重要地还是搞清楚自己是怎么穿越来的,有没有可能穿越回去?虽然原本就是孤家寡人又是社畜的陈浔对原来的世界也谈不上多么热爱和眷恋,但现在陌生的新世界却让他感到一丝害怕和孤独,只感觉原来的世界是那么的亲切。
陈浔从床上翻身而起再次环视着屋内,忽然在地上发现了一本黑色封皮的八开大小的书,也就是大概270mmx390mm左右。
这本书的式样太旧了,和整个房间现代化的风格都格格不入。
陈浔好奇地摸向书,手指刚刚接触到书的封皮,忽然就感到心里一阵悸动,这是一种发自基因层面的灵魂颤抖,仿佛自己在一瞬间和某种不可描述的东西对视了一下。
还好这感觉一闪即逝,书皮又回复成毛皮般的温暖。
书的封皮似乎是用某种皮毛制成的,摩挲起来有种淡淡的毛绒感,上面用某种深色的液体写着一排字《A先生游记》。
这是一本游记?A先生又是谁?陈浔几乎本能地感觉到,这东西和自己的穿越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他翻开书页,偌大的一本书居然轻飘飘的只夹着一页纸。
纸质细腻光滑,光是手指在上面滑过都能让人感到一种淡淡的愉悦,显非凡物,但是字面上却没有字。
陈浔盯着空白的页面,脑袋中一阵眩晕,他连忙合上了书。
神灵神灵,这个世界不仅有神,还有各种灵,很多都是不可名状之物。而这其中有很多家伙对凡人并不是那么友好,这是前任留下的记忆中最宝贵的提示,再考虑到前任的失踪,陈浔觉得还是谨慎点好。
再次搜索记忆,这本书是前任几天前从某个旧物交换所淘来的。前任的陈浔虽然过着穴居动物一样的深度宅居生活,但是有一个爱好,就是喜欢去淘一些外面流传过来的奇怪东西,包括但不限于旧式书籍,古老的乐器,奇怪的矿物,罕见的植物标本,甚至不知名的贝壳,只要是这些带“历史感”的东西他都喜欢,这些东西能让从来没离开过这个国家的他也能幻想各地的风景。
陈浔想了想,打算出门去看看。他从衣柜里拿出一件灰色的外套披上,然后把那本黑色的书放进外套左边内侧的口袋中,然后推门出去。
外面的街道整洁得有点过分,布局和陈浔住过的小区差不多,一栋栋单元楼以最有效的排布方式利用着空间。行人很少,只能看到偶尔的一两台树枝修建机器人和垃圾分类机器人在勤奋地工作着。从这个角度看,这个国家至少在机器人技术应用方面比原来的世界先进一点。
那个旧物交易地点在别的街区,走路过去的话至少一个半小时,陈浔想了想,还是准备去坐地铁。
五个站,大概耗费0.5个G,考虑到来回,光路费就要消耗了他现有“资产”的一半。
陈浔叹了一口气,自己实在太穷了。不过也许反正不愁吃喝住宿,所以前任也没什么储蓄的概念。
地铁站和陈浔原先的世界区别不大,只是由于人少,显得更加整洁而敞亮。陈浔观察了一下周围的行人,发现不管男男女女脸上都带着一种淡淡的冷漠和漫无目的的劲头,一个个带着耳机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几乎没有看到谁在互相交谈。
一个穿着灰色风衣的少女引起了陈浔的注意,她靠在地铁入口的墙边,虽然低着头,但偶尔抬起头,眼睛像闪电一样从旁边的行人身上掠过,还时不时皱起眉头,仿佛在等待着什么人。
陈浔忽然感到有些亲切,这个少女虽然没有说话,但是她似乎很专注于某事,这样看起来就很有一点“人味”,和旁边那些面无表情的行人区别很大。
少女的双手手臂交叉摆在胸前,前臂露出的小麦色肌肤和旁人白皙的肌肤截然不同。肩膀上还站着一只袖珍猫头鹰,只有一个拳头大小。
她不是本国人?
陈浔正思考着要不要上前去打个招呼,忽然听到旁边人群中传来一阵惊呼。
他扭头一看,原来是一个行人不知怎么回事忽然掉下了车道。这是一个二十多岁的男子,他惊慌失措地想从边上爬上来,但是略高于头顶的地面对常年疏于运动的宅男腐女们来说难度有点略高。
旁边的人只是惊慌地叫着,有人用手机在联系警察,但没有人去主动去救那个人。
陈浔犹豫了一下,走了过去。他蹲成一个弓箭步,右脚在前,左脚抵住右脚,然后才把右手伸了过去。这是他仿照拔河时的姿势,防止救人不成自己反而掉下去。
一抓住那个人的手,他猛地一用力,就要把那个人拉上来。还好,这家伙不是很重。
但就在陈浔用力将那个人拉起一半的时候,他感觉似乎有什么东西轻轻地在自己腰间撞了一下,自己就完全控制不住身体,咕噜噜地滚了下去。
扑通一声,两人都摔下站台。陈浔总算还有点运气,他的肩膀先是撞到那个人的身上,才滚了开来,躺到了冰冷的轨道上。
但他的好运显然不够用,下一刻他只感觉自己的左脚一阵火辣辣的疼痛,该死的,居然撇了脚。
刚才那名男子被陈浔这么垫了一下,后背在地上一磕,痛得眉毛都挤到了一起,他半躺在地上对着陈浔破口大骂起来,
“没本事装什么帅,害我摔得更重了,你他妈是傻的吗?”
陈浔先是愕然,然后脸沉了下来,指着那个男人道,
“闭嘴,再说一句我就老大耳掴子抽你。”
那个男人愣了一下,似乎这才意识到对方不是在网络上,显然有点害怕,把剩余的话咽了下去。
陈浔挣扎着站了起来,顺着站台朝前面一瘸一拐地走去。在前方二十米的地方,有一处拦着围栏的台阶,应该是为维修人员准备的,自己可以从那儿上去。
虽然左脚钻心地痛,但陈浔不敢耽搁丝毫,因为他已经感到地面在微微颤抖,说明地铁在进站了。他没有时间去后悔刚才救人的事,先离开这里才是正事。
但就是在这个时候,背后又是扑通一声,一个穿着灰色运动服的年轻人也站台上掉了下来。
陈浔愕然,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这个站台是个恶鬼盘绕的凶地吗?
站台上的人们开始大声地呼喊起来,因为这时进站的地铁的轰鸣声已经从远处隐隐传来,就像一只行进的巨兽张开了吞噬生命的大口在朝这边扑来。
该死的!陈浔一瘸一拐地继续前进,开始和死神争分夺秒!
但是他终究还是无法做到完全冷静,就在离台阶还有三米的时候,后面忽然传来了两声凄厉的叫声,让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一失足成千古恨,他的双眼被火车头的灯光一照,登时白茫茫一片,连方向感都失去了!
剩下的半分钟内他什么也做不了了,只能闭目等死。
身体被一股无可匹敌的大力冲得腾空而起,四肢仿佛有了自己的生命一样向各个方向奔跑,剧烈的疼痛撕扯着陈浔。
我做为一个穿越者,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死了?
在意识坠入深渊前,陈浔闪过了这么一个念头。
地铁口墙边的少女一直冷冷地看着这边的事,然后她拍了拍肩膀上猫头鹰的头说道,
“我按照计划,把13点50到55分的出现在这个地铁站的符合条件的三个人都丢下了地铁,现在他们都已经死亡。”
这时,不祥的暗红色血液在轨道上渐渐弥漫开来,还能隐约看到一两块人类的残骸。
少女顿了顿,
“但我很不喜欢这么做。骨头,你真的确认按占扑地这么去做,我们的计划就能成功?”
猫头鹰张了张嘴,里面冒出一个男人低沉的声音,
“请相信我,飞鸟。完成了这个命运的节点,我们计划的成功率至少会上升五成。”
少女咬了咬嘴唇,再次确认无人生还,然后转身离开了地铁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