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鲜自助位于翼升机场的左侧,在一座商场的顶楼,我们到的时候已经是人满为患了,无奈我们只能换了另外一家比较冷清的店铺。
王珺和小虎哥为了不引人注意先去了包厢里,吴姐和慕秋白在安排座位和付款,我先一步跑去了冷饮区,要了三大杯的芒果汁。
往回走的时候,迎面走来一个穿着纯白长裙,面容清丽,气质卓然的女孩,由于过道过于狭窄,我往后倒了倒,想要避开她,不想突然被身后的人一推,手上的芒果汁一个没拿稳,全部洒在了她的身上。
橙黄的芒果汁在白色的长裙上十分显眼,女孩的脸色一下子便难看了下来,我有些张皇失措地跟她道歉,看她冷着脸不敢多说,只能从口袋里掏出餐巾纸递给她,希望能擦掉一些。
那女孩瞪了我一眼,大概是气急了,一把打掉我手里的纸巾。
“有什么用,纸巾根本擦不干净,这可是我最好的裙子了。”说着说着,这女孩的眼里竟然带上了眼泪。
我吓得一愣,手足无措地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这条裙子多少钱,我赔你好吗?”
似乎是听到我说要赔,那女孩眼里的泪突然就消失了,她直直伸出一只手来,张口就道:“好,这条裙子大概三千块买的,你要全价赔我。”
“三千块?”我低低念了一句,看了一眼她身上的裙子,质量并不是上乘,边角处还有线头,没想到她长得这么漂亮,却存了心思想敲诈一笔,我的面色也冷了下来,“我可以赔偿,但是我需要知道这条裙子的原价。”
“原价?”那女孩心虚的撇开视线,眼珠一转,又提高声音道,“我的裙子就是三千块买的,自己都说了要赔我了,怎么说话不算话?”
她的声音实在太响,本来只是我们两人的争执,一下子将在场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
张梦洁最先发现我的困境,一步走到我面前,了解了情况了,仔细看了看那女孩的裙子,说道:“你这裙子边角线都没缝齐,连布料都只是普通的棉麻,哪儿需要三千块钱?你在哪儿买的,跟我说,我帮你打12315投诉。”
那女孩看我有人帮,面上多了些胆怯,嘴里却依旧不依不饶地道:“你管我在哪儿买的,现在是她弄脏了我的衣服,芒果汁有多难洗,大家都知道。她难道不应该赔我吗?”
我本身口齿便不怎么伶俐,又处于理亏的一方,眼见着事态似乎越闹越大了,正想着要不就跟她商量商量分期付款,赔给她算了,却瞧见原本应该在包厢的王珺戴着墨镜,压着帽檐绕过人群走了过来。
我以为他是因为听说了这件事来帮我解围的,顿时有些着急,想要将他劝回包厢,却看见他直直走到那女孩面前,低低说了一句:“跟我走。”
王珺拉着那女孩从我面前直直越过,走出了海鲜自助餐厅,我有些怔愣,回过神来的时候,周围人已经散了,看来是没有认出他的身份,我暗暗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口像是被一堵重石压住了一般,沉甸甸的很是难受。
一顿本来是为了我而办的聚餐,我却不知道吃了些什么,直到跟大家都告了别,各自散去了,王珺都没有再回来。
我的卡里还剩了两千零一毛,下一次工资在月末才能拿到,实在是不能再打车,只能乘坐公交回去,大概要转三趟。
转到京城近郊的时候,恰好错过末班车,近一个月未曾坐过公交,我完美的记错了末班车的时间,最终的结果只能沿着路走回公寓楼。
近四月的夜晚虽然比腊月寒冬的温度要高上一些,但到底是比白天要低,我穿的不多,免不了被夜风吹得瑟瑟发抖。
雨漏偏逢连夜雨,走到半路的时候,天空中竟飘下了绵绵小雨,无可奈何,我只能将包顶在头上,稍稍挡一挡,可雨势越来越大,没法再往前走了,我只能在站台里躲一躲,等雨稍稍小一些再出发。
天空暗沉沉,大概是因为笼罩了一层阴云的缘故,比之以往还要来的阴黑,路灯的亮光也在雨中似蒙了一层纱一般一点儿也不明亮,我走得脚酸腿软的,实在站不住了,只能将包垫在屁股下面,缩在站台的遮雨檐下。
不知坐了多久,我感觉自己的眼前越来越模糊,顿觉不好,知道自己大概是感冒了,不敢再呆,干脆冒着雨往公寓楼跑去,乘坐电梯的时候更是经不住一阵晕眩。
好不容易上了六楼,对着门锁怼了半天也没怼进去,还是门里的慕锦听到了动静帮我开了门。
我心下一松,眼前顿时一黑,往前直直扑去,被慕锦接住了。
“小青,你怎么了?怎么浑身都湿了?王珺呢,你不是去上班的吗?”慕锦的声音在我耳边吵得我头一阵阵的发疼。
我挥开他的手,说了一声:“我去洗澡。”就跌跌撞撞地跑回了房间,迷迷糊糊地坚持着换了声干净的衣服,再坚持不住眼前一黑,扑倒在了床上。
昏昏沉沉间,我听见有人喊我“果子”,这个称呼我已经很多年没有听到了,除了小时候住在我隔壁那个对我很好很好的小哥哥,再没有人这样叫过我。
我想睁眼看看这样叫我的人,想确认是不是记忆里那个小哥哥,却挡不住一阵阵的疲倦,支撑不住地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的时候,眼前白花花一片,耳边只有慕锦跟王珺的争吵声,隔着门板都能听见,闹得我额角又是一阵抽痛。
手里吊着吊瓶,喉咙口却烧得发疼,我艰难地起了身,没好意思喊人,浑身发软,看了看近在眼前却似天涯的水杯,叹了口气,喉咙一痒,压着被角还是咳出了声。
门外的两人被惊动了,争吵声戛然而止,房门猛地而被推开,慕锦最先冲了进来。
“小徒弟,你醒了!”慕锦轻轻抚着我的背,将一旁的水杯递到我的嘴边。
我止了咳,狠狠喝了一大口水,才喘上气来,摆了摆手:“师父,我没事。”
王珺站在床尾,静静的看着我,神色暗沉沉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慕锦瞥他一眼,出声对我道:“小徒弟,你把这个工作辞了吧,做我的秘书,我一定不会让你这么累的。”
听慕锦的意思,似乎是以为我是被工作累倒了,我想到昨天聚餐结束近10点,我再转公交加走了一大段路,到家的时间也近2点了,更何况才上了一天半就发了烧,他会这么想也无可厚非,可事实却并不全是工作的原因。
我还是看了看王珺,见他依旧没有说话,不禁有些失望,但还是摇了摇头,拒绝了慕锦的提议:“不了,昨天是我自己坐公交错过站了才淋了雨发烧也是自己的原因,跟工作没关系的,再说了我才上了十一天班就辞职,太不像话了。”
慕锦一听急了,还想再说,我连忙打断了他的话:“师父,我知道你对我好,可我真的想做好助理这个工作。”
慕锦看我不听劝,赌气地走到了一边凳子上坐下不搭理我了。
我无奈地笑了笑,想了想还是对王珺歉意道:“小珺,对不起,上班第二天就要请假了,我一定好好养病,争取明天跟你一起进组。”
王珺不知在看着什么地方就是不看我的脸,听闻我的话,摇头道:“不用了,你好好休息,小虎哥会暂代你的工作。”
这意思是不需要我了吗?
“我知道了。”我低低道了一声,躲进被子里,心口空落落的,从没有哪刻想现在这样觉得自己无能。
淋个雨都能生病,这身体也太差劲了,就这身体还要做助理,就是个笑话。
我开始后悔自己当初做的这个决定,可到底是舍不得离开偶像大人的身边,更何况……
我想到昨天那个被王珺带走的女孩,脑子里控制不住地想问问王珺他们是什么关系,这女孩是他什么人,可这些想法一冒出来,我又忍不住一边边的责备自己。
你只是个粉丝,只是个助理,你没有权利去干涉偶像大人的私事,你只是个助理,只是个粉丝,哪怕他把你当朋友,你也没有权利去插足他的私事。
昨天王珺拉着那女孩一言不发,转身就走的背影一直在我的脑海里反复地循环,实实在在昭示着那女孩在王珺的心里地位不一般,我咬着被角,悄悄红了眼眶。
“慕总,你要的青菜粥我买来了。”
方默提着粥走进病房,慕锦上前接过,坐到了我的病床边,柔声道:“小徒弟,起来把粥喝了再睡吧。”
我闷着声,不愿意动,慕锦便伸了手将我从被窝里扶了起来,看我红着眼怔了怔,问出一句:“怎么了?”
看我还是不说,慕锦有些急了:“果子,你是受委屈了吗?你说话啊,你这样我心疼啊。”
果子?慕锦为什么会叫我果子?难道他是那个小哥哥?可是小哥哥不是移民去国外了吗?
我怔怔地看着他,心里对于幼时小哥哥的思念一阵阵往外冒,到底是生了病,人也变脆弱了,也是脑袋实在难受地紧。
我扑进了慕锦怀里,苦着哽咽道:“师父,你是不是小哥哥?你告诉我是不是?别骗我。”
我没有听见王珺离开的脚步声,只感觉到慕锦抚摸着背脊,在我耳边轻轻道:“果子,你怎么才认出来啊?小哥哥可是很早就认出果子了,对不起,当年我不该不告而别的。”
我抱着他,在他怀里摇了摇头,反驳道:“不是小哥哥的错,当年你要移民是迫不得已我知道,就像是爸爸和妈妈一样,都不是自愿的。”
当年的我不足八岁,小哥哥也只比我长了三岁而已,能有多少事是自己能自主的呢?即便曾经有怪过他都不跟我说一声就走了,家中突遭变故后我忽然就明白了,很多事并不是人力所能抗衡的。
慕锦抚着我背脊的手一顿,像是怕触及我伤处一般,低声问道:“我走后,叔叔出什么事了吗?”
“没什么,爸爸在工地出了事,我和妈妈就搬离了老家,后来妈妈就病了,”我退出了他的怀抱,擦去脸上的眼泪,拿过慕锦放在床头的粥,吃进嘴里,“谢谢你,粥很好喝。”
“阿姨她……”
“没事,我妈的病已经好了,跟叔叔一起生活呢。”我勾唇笑了笑,或许是嘴里粥太暖了些,也或许是实在压抑地久了,眼里的泪还是忍不住流了出来,流进嘴里咸咸涩涩的,还泛着一丝苦味。
“果子,我回来的太晚了。”慕锦沉沉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重又将我拥进了怀里。
我抿着唇,吸了吸鼻子,终于还是将眼泪擦去,推开了他:“师父,这么多年都过来了,我没事的,明天就好了。”
慕锦似乎对我的推拒有些恼火,一把攥住了我的手腕,沉声道:“果子,你能不能不要……你以前只要伤着一点儿都会跟我哭诉,跟我撒娇,你现在也可以啊。”
妈妈跟着叔叔重新生了一个儿子,我就成了那个不被喜欢的小孩,妈妈原也想要个男孩,与爸爸在一起的时候没能如愿,后来如了愿却多了一个累赘一般的我,我不想看见她眼里的那一点关爱变作冷漠的嫌弃,便在成年的那天搬出了那个家。
这么多年都自己过来了,没有贪恋任何人的关怀,甚至连小玉我都没有将自己的委屈和难过展现给她,更何况是分别了近十七年的儿时玩伴。刚相认是因为心里的一时泄防,等意识到后,我又如何再去给他增添烦恼?
手腕被他攥得生疼,我挣了挣,他才意识到弄疼了我,赶紧松了手。
“果子,我还是你的小哥哥,你要是难过你就告诉我,别憋着不说,看你这样我也不好过。”
我没有回复他的话,只是掩饰性地喝了口粥,问道:“师父,你什么时候认出我的?”
慕锦叹了口气,道:“从综艺上见你一个人坐在巷子里吃盒饭的时候,就觉得你熟悉,后来再接触的时候,我几乎就肯定了你就是果子,只是没有想到你会是我的徒弟,缘分真的很奇妙。”
“嗯,”我掩下眼底的情绪,勾唇笑了笑,“是啊,若不是你叫我‘果子’我还真认不出来你了呢,比小的时候帅太多了。”
慕锦伸手一刮我的鼻子,佯怒道:“我小时候不帅吗?”
“帅,最帅!”我举着大拇指夸了他一句,就止不住咳了起来。
慕锦赶紧安抚着我,接过我手里的粥,扶着我躺下,强硬地要我休息,不让我再说话了。
我听话地窝在被子里,悄悄看向门口,眼里带了些自己都不清楚的期望,期望那个人会突然走进来,跟我解释一句:“青果,那女孩只是我的朋友,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关系。”
到底没有如愿。
我所不知道的是,王珺在门口从白天站到了晚上,待我睡着后又守着我一直到第二天天亮小虎哥来接他去剧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