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医院休养了三天后,才联系的小虎哥去往了位于大兴影视城的摄影棚,彼时偶像大人已经进行了为期三天的剧本围读,以及礼仪培训,准备开机了。
到得时候,天色有些晚,我远远站在摄影机之后,看着剧组一干人员与演员们举行开机仪式,意外的是才知道这部剧的女主是顾知织,而编剧居然是在海鲜自助餐厅遇见的那个女孩。
那女孩似乎认出了我,面色并不好看,冷着脸站在导演的旁边。
点香上供,向上天祈愿之后,顾知织与那个女孩凑到了一起,两人似乎聊得十分开心,看样子是很熟稔的。
王珺与导演似乎在商讨着剧情与演技表达,我不好打扰就跟着小虎哥一起抱着暖水杯候在了一边。
大兴影视城位于常年低温的北部,其中建筑分区明确,包含各个历史朝代,从远古一直到未来科技城,包括一些设备顶尖的室内摄影棚,对于影视剧组来说,尤其是古装与科幻剧,是第一取景地。
温度低对于穿古装拍戏而言是一件利事,不用顶着大太阳拍戏,也不用时时补妆耽搁时间,但对于我们这些幕后人员却并不友善。
王珺的这部剧名叫《冷眸》,权谋类型的剧目,男主是皇帝的私生子,流落民间被意图谋反的权臣找到并软禁,为了不落入傀儡皇帝的下场,男主暗自隐瞒实力,暗中联系朝中权臣的敌对方,一举击垮权臣,恢复皇子身份,后为保性命,假意被权臣下了慢性药,身体孱弱,隐藏实力,一切势力转为暗中培养,并挑拨太子与其他皇子间的关系,从中得利,更在得知母妃是为皇帝赐死而筹谋弑父夺位。
整部剧中权谋占了有八分,剩下的二分便是为父伸冤的女主,潜入皇宫被男主所看中,后两人相互帮助,最终尽皆得偿所愿。
剧本我是有粗略地看过,毕竟我需要安排王珺的戏份排班,更要与导演和摄制组实时对接和沟通,大概流程又和剧本有脱不开的关系,所以看剧本的时候,我就大概梳理了一下大纲,深深觉得这部剧也许可以成为王珺的又一代表作。
小虎哥推了推我,示意我去找王珺。
我收回投注在时间表上的视线,见王珺已经结束了与导演的交谈,似乎是看见了我准备过来,却被顾知织拦在了原地,跟在顾知织身边的就是那个女孩。
脚步顿在了原地,我握着手里的暖水杯,一时不知该不该插进他们中间,还是小虎哥看不下去,一把拉起我,走到了王珺身边。
王珺似乎心情不错,见到我的时候还带着笑,先一步接过了我手里的暖水杯,下一刻就用手背贴了贴我的额头,确认我已经没事了之后,眼里的喜色更浓了一些。
“青果,你穿的太少了,一会儿我要去化妆,趁今天天气不错,导演希望抓紧时间将剧中的夜戏给拍了。这次时间很紧,以往都是两三个月结束一部剧,这次却要求一个月内拍完,所以会很累,你身体刚好,一会儿就去我的化妆车里待着,别再吹风了。”
我点了点头,对于他这过于热切的关心有些不适应,恍惚间似乎像是在他身上看见了慕锦的影子。
“小珺,我是你的助理,我需要对接你的工作安排,总待在车里不像话。”
王珺一改往日的温顺,十分强硬地对小虎哥道:“她的工作你来处理,我不在的时候,务必给我照顾好她。”
小虎哥连声点头,带着我就要往化妆车走。
我惊了惊,到底还是没有说什么,跟着小虎哥走了,坐进化妆车里,透过窗户还能看见王珺与顾知织和那个女孩似乎相谈甚欢的样子,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我的身体已经没有大碍了,作为助理我理应跟在王珺身边,帮他处理除了戏外的所有对接工作和照顾他的工作,可看他的样子,好像并不想我履行自己的职责,更像是在那个女孩在场的情况下支开了我。
“陈桑愉。”我看着剧本简介上编剧的名字,想起初遇时她过分的勒索行为与她身上散发出的与这行为完全相反的书卷气,咬了咬唇。
趁小虎哥打电话的功夫,偷偷留下了化妆车,往员工休息室悄悄靠近。
陈桑愉正拿着剧本认认真真地看着,银丝边眼镜下的面容沉静优雅,时不时拿笔在剧本上划一下,写两三句话,专注而敬业。
我轻轻敲响了半开的房门,对上她的视线,礼貌地笑了笑。
她神色已经比最初见到我冷静了很多,也平淡了很多,见到是我,只应了一声:“进来吧。”就又顾自低头修改剧本去了。
我拖了张椅子坐到她的边上,脑子里有一堆的疑问,看她认真的模样又开不了口打扰,便只能安静地待在她身边,等着她修改完再说。
大概是受不了我的太多热烈的视线,她停了笔,看向我,先开了口:“你有什么事吗?”
谈不上客气的语气,也谈不上多敌对,清清淡淡的。
我咽了咽口水,斟酌再三,对上她清澈的眼神,实在难以想象她是之前那个想要讹诈我的女孩。
见我不说话,她神色间也没有不耐,偏了头看了一眼窗外的黑沉夜色,低低道出一句:“对不起。”
“啊?”我诧异地愣了一下,没想到她会突然道歉,慌忙摆手道,“没,没关系。”
她便又转过头来,捏了捏鼻梁,眼神里带了些似曾相识的疲惫。
“那日是我鬼迷心窍了,伤害了你实在对不起。”
我看出她眼里的诚挚,可更多的却是好奇她反常的原由:“你是碰上什么事了吗?跟钱有关是吗?”
“这是我的私事。”她放下了手里的剧本,神色又变得冷冰冰的。
我知道自己与她并不算相熟,她出于对自己的保护,不愿自己的事告诉我情有可原,所以我也没有再问,只友善地笑了笑,道:“我以前跟着我爸妈的时候,生活过得幸福,从来也没有为钱发过愁,后来只剩自己的一个人的时候,才真正知道什么是疾苦,好在我还有一个好朋友一直都默默地陪着我,帮着我,我才能挺到现在,你应该也有那么一个或两个的好朋友吧,困难的时候,要不要试着依靠一下他们?”
她眼里闪过一霎的迷茫,垂着头,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暗影,整个人都透出一股无法言喻的悲伤。
沉默长久之后,我才听见她缓缓开口。
“我没有朋友。”她的口吻还是冷冷淡淡的,像是在说别人的事,可那微颓的肩膀总也显出一丝脆弱与寂寥。
她这幅模样,与当初刚听闻妈妈诞下弟弟时的我一模一样,像是被全世界抛弃了,孤苦无依地不知如何是好。
我心中狠狠一痛,冲动地上前握住了她的手,开口道:“我可以做你的朋友,你要是有什么困难,你跟我说,我一定会帮你。”
她似乎没料到我会这么说,猛地抬头,诧异地看向我,那双眼睛微微闪烁,除了震惊,似乎带着某些别的情绪,强烈的,似曾相识的。
她没有甩开我的手,这叫我意外,更意外的是,她眼里忽而蹦出泪来,似乎是隐忍了许久终于得以宣泄一般,扑到了我的怀里,低低得哭出声来。
“弟弟病了,爸妈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我一天打三份工都没办法还清医院里的费用,后来我没办法,只能去找个富二代,企图从他那里弄些钱,可是我将一切都赔进去了,富二代玩腻了我,弟弟病好不容易有了起色又陷入了僵局,这两年我好不容易将自己写的小说打出名声,却依旧填不满这无底洞,前些天医院来电话,说是有了弟弟的骨髓配型,可手术的费用要二十万,我根本拿不出那么多钱,我哪里拿得出那么多钱?”
我听她断断续续地边哭边说,心里沉甸甸的,想到自己的处境,竟后悔起自己说的话,若是给了她虚假的希望,再说我根本无能为力,岂不是间接伤害了她?
我抚着她的背,咬了咬唇,似是下定了决心一般,道:“还差多少?我看看能不能通过其他的途径帮你一把。”
将一腔苦楚都发泄出来之后,她终于从我怀里离开,擦去了脸上的泪痕,手却依旧握着我的手不放,苦笑道:“我这剧本已经签约,一旦拍摄完成,就会收到前期的5万元,剩下的钱要等开播后的反响才能看收益,可我弟弟等不了一个月,最快半个月要拿到钱,可这剩下的十五万我根本不知道怎么筹齐,亲戚朋友已经因为我借的次数太多,见到我就躲开,信息根本不回,没有办法了,或许弟弟他根本就没那个命……”
看她的样子似乎是想要放弃,我不禁捏了捏她的手,急道:“你作为一个姐姐,就算你弟弟放弃了,你也不能放弃,我和我的弟弟虽然不亲,但我知道家人对于每个人的意义,若是你弟弟去了,你爸妈和你,你们这个家就垮了,你们需要用十多年的时光来弥补和后悔,那太痛苦了,还不如就拼尽一切地努力到最后,这样,即便结果仍不如意,也好过一辈子后悔莫及。”
似乎是被我眼里的坚定刺激到了,她红着眼眶,重重点了点头:“你说的对,我是姐姐,不能比他更早放弃,我再打打电话试试,总还能借到一些的。”
她又拿起手机翻起了电话簿,我并没有阻止她,而是问道:“你有没有尝试过通过捐助的手段来求取治病的费用?”
她点了点头,咬着唇,愧疚地低下了头:“我找过几家慈善基金会,前期大部分的医疗费用都是他们资助的,后来我跟了富二代后就断了他们的资助,那时我还是背影三栖学院的学生,我害怕被同学们知道我的困境,所以做了很不明智的决定,我恨死了当初那么顾及脸面的自己。”
我瞧见她脸上重又流下泪来,慌忙抚了抚她的背,道:“过去的都过去了,现在紧要的是重新联系上那些基金会。”
她面色一白,绝望地摇了摇头:“没用的,我后来明白自己做错了之后,也试图重新求取他们的帮助,可是他们已经不相信我了,他们觉得我实在利用我的弟弟谋取私利,死活都不愿意再资助我了。”
我叹了口气,一时语塞,心中也有些沮丧,看着她难过的神色,心里一揪一揪的难受,死马当活马医地问出一句:“你的公益组织都是在哪儿找的?还记得名字吗?”
“基本都是线上找的,总共三家名字还记着。”她点了点头,从手机里翻出了慈善基金会的名字。
平生慈善基金会、祈望慈善基金会以及一家国外的儿童慈善基金会,都是主要项目都是大病资助,在业内小有名气。
我眼里总算带出了一丝喜色:“我们可以去找其他的基金会,线下的基金会还有很多,一定会有愿意资助的。”
她的脸上也终于燃起了一丝希望,看着我总算是笑了。
“谢谢你……我……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她的脸上显出一丝不好意思。
我挠了挠头,也是才意识到忘了自己介绍,连忙掏出手机添加了她的微信,并改了备注。
“我叫夏青果,夏天的夏,青春的青,果实的果。”
“夏青果?很好听的名字,谢谢你,要不是你我都不知道接下去该怎么办了。”陈桑愉的眼眶里泛着水光,握着我的手,谢道。
我能看见她眼睛里的真诚,深觉她其实并不是一个复杂的人,本质也并非如初见那般低劣,想要结交的心在这一刻变得越发稳固。
“我们已经是朋友了,别说这么生疏的话,王珺这几天不愿我帮忙,我干脆就先回去帮你找那些公益组织吧。”
“那我也在线上找找看,能不能找到另外的愿意救助的慈善基金会。”
“那我先回去了,有消息,微信上联系吧。”我晃了晃手机,说道。
她点了点头,起身送我到门口:“青果,谢谢你。”
“你啊,”我轻轻弹了弹她的额头,噘嘴道,“朋友之间不说谢。”
她终于勾唇笑了,点了头,轻轻应了一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