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乃百兵之王，又或是剑乃君子之器，这些朗朗上口的语段似乎是在江湖上广为流传，至于谁说的，倒也不清楚。那些震古烁今的绝世剑仙们倒也应了这君子之说，各个温润如玉不争锋大道，只论自己的剑道而不论自己的剑仙身份。

不过这种情况反而更加容易流传，成为了脍炙人口的美谈，而如今天下确实是剑者当头。

所以剑修的体系发展的也很蓬勃，因为剑修多，所以能带更多的修士入门。

方墨情解释道，之前所说的养成后天剑胚其实就是她自己一个人的叫法，这种方法原本的用以是那些高阶剑修或者剑仙们用自己的剑气洗涤晚辈的身体以及神宫，这样做的好处便是能让低阶修士能更容易修出来自己的剑气，以及神宫孕育本命飞剑的时候也效果更加。

“所以乖徒儿，必须得忍住啊。”方墨情一边叹气一边把自己的剑在任语后背正中心的位置一碰：“都歇了几个呼吸了，该继续了！”

“不是吧.......”任语蔫了吧唧的，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汗流如雨，而且他也没有端起拳桩练拳亦或是运动，只是强迫自己入老僧入定般坐在这里，忍受剑气在身体里乱窜。

而且这剑气的锋利昂然之意可比那灵气恐怖多了，灵气本天成，与万物同样都要归一于天地，这剑气却是剑修们日夜磨剑，无论寒霜还是烈日，都秉着那抹斩断天地的剑意才慢慢修炼出来的，二者绝非同等之辈。

“师傅虽然接触书中典籍不多，但也知道劳其筋骨，饿其体肤之说。”方墨情一边加大力度一边看着强忍着不出声的小徒弟，柔声安慰道：“天底下有你这样待遇的少年本就不多，得了机缘多半也是会卧薪尝胆，守得云开见月明的。”

“是.......”任语咬着牙，转移话题的问道：“师傅你也有过这样的经历吗？”

“有。”方墨情很严肃的点头：“我的师祖乃是当世圣人之一，剑道也达到了境修为，天下共尊，她曾用自己的剑气帮我洗涤，铸就道基。”

“很疼吧？”

“哦，为师是先天道体，万道相容，所以师祖用剑气助我，就变成了我自己的剑气，师祖用剑意助我，于是就被我学成了自己的剑意。”

“所以可能跟你的感觉...不太一样。”

任语甚至怀疑她在偷笑。

.......我非要嘴欠问那一句干什么？！

任语差点一口气没上来，要不要这么情理之中意料之外啊？！

然后他就莫名的对自己想的以后修为高了就跟师傅好好讲讲道理，让她改变教徒弟的粗暴方法之类的梦想产生了一丝怀疑。

感觉不太能完成了。

先天道体这东西听起来就很猛啊.......

...

方墨情大概用剑气洗礼任语的经脉洗礼了三个时辰左右，从下午开始，等到她站起身收功的时候天色已然见晚，红霞都已慢慢褪去。

小徒弟在她身旁呲牙咧嘴的做怪样，最后像咸鱼一样躺在了地上不想动，这时天空中忽然传来几声嘹亮的鸣叫声，穿透力极强，给人的感觉像是英勇无畏的猛禽在搏击长空。

“鹰击长空，好意境。”任语四仰叉的躺在地上，颇为懒散的说道：“师傅，这世上的山川大泽，是不是真的有精怪鬼魅？”

“那是鸽子在叫。”方墨情很奇怪的看了任语一眼，伸出白皙的手臂，果然不一会儿一只胖胖的鸽子就落在了她的手臂上，看任语的眼神好像还有很人性化的...同情之色？

为什么一只鸽子会同情我？！

任语：“.......真是鸽子啊，鸽子为什么会叫的那么响？！”

“这是为师宗门里的灵兽，名为凤鸽，这一百年来只有它这一只孵化了。至于为什么叫凤鸽，很简单，可能它祖上跟凤凰有缘，把窝搭在了梧桐木上。”方墨情揪了揪那只胖鸽子修长而五彩的尾羽，直接揪了一根下来，微微的俯下身，动作轻柔的放在了任语脸上。

师傅的俏脸猛然间离的这么近，任语一时间有点适应，他坐起身，接过那根漂亮的羽毛问道：“这是？”

“世上已没有真的凤凰，据说真龙倒是还有几条。总之此类上古异兽都是承了天地气运，凤鸽多少也沾了点光，这根尾羽可以说等于以前的真凤真凰的凤翎了。”

“将此物绑在你的毛笔笔端上，或许还会增添几分那些大儒们所说的文运。”

“多谢师傅！”任语有些感动，又顺带着用同情的眼神看了一眼那只在不断颤抖的凤鸽，屁股上的毛被直接拔了，一定很痛吧。

忽然有点感同身受是怎么回事.......

“光用剑气洗礼是不够的。”方墨情站起身，把凤鸽放飞后，绝美的小脸上浮现一丝惆怅，忽然轻声说道：“师傅想了想，徒弟你终归是不适合太上无垠功相关的剑意的。”

“这剑意太过飘渺，不适合于正常修士。”

任语看着方墨情，等待着她的解答。

他发现师傅像是在回忆，回忆某些某些不愉快的事情，低垂着眼帘，往日里的活泼英气亦或是那种敢爱敢恨的豪迈不见了。

“为师要让你从现在开始就开始找自己的剑意，然后锻炼自己的剑意。”

“剑意？”任语小声说道：“那听起来跟武意一样玄乎。”

“是的。”方墨情说：“武意和剑意，关乎你的修行路长远。”

“为师虽然修的是太上无垠之道，然而行的确实自己的道心，剑意，那便是从心所欲，为所欲为。”

“然而小徒弟，这世上没有为所欲为的。所有的事情都是天道在昭行布公，掌握规矩，就连太上无垠的本质，也是为了捍卫大道和天道的。”方墨情微笑说道。

听着她轻声的叙述，看着她恬静的微笑，任语没由来的心头一颤，不知所措的问道：“那.....有事么？”

“当然没事啦。”她的笑容扩大，俯身揉了揉任语的头说道：“换句话说，这个世界上只有天道才能束缚住为师。”

任语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那我该怎么找到自己的武意和剑意。”

“为师不知道。但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争斗。你因为什么原因而习武修炼，又想在江湖上扮演什么角色，思考清楚，然后静极思动，或许就离答案不远了。”

“但为师也会尽己所能的帮你。”方墨情说。

“诗仙所言，人生得意须尽欢。”

她一边说着，一边露出了自信的神采，柳眉微挺，樱唇抿起，眉眼如画，垂落的青丝被春风拂得片刻得意。

那把青翠的剑从她腰间的娇俏飞出，同时一颗白色的光点似是也从她的额头中透体而出，玄幻而不可思议。

两把剑在空中交相挥舞，仿佛与空中的明月对饮成三，清辉撒下，剑光锋芒与长夜一色。

“为师的剑，便是直抒胸臆，我辈修士，我辈剑客，生于大道，逆向大道，从而天地之下，有何可不为？”

“只道是人间皆许，我当皆为！”

而后，千百剑鸣，长虹贯日，撕破夜幕，仿佛天地成一线，我自剑光中取舍。

“神了......”任语看着负手而立，神采飞扬的美女师傅，再看着那欲与天公问剑的飞剑，情不自禁的喃喃说道。

紧接着，两把飞剑直直向下陨落，围着一株桃木开始优雅的切割，木屑纷飞，而后被剑光惊了个粉碎。

紧紧是一炷香的时间不到，那颗桃树就变成了一把三尺长的木剑。

看着两把猛地不行的飞剑夹着那把刚出炉的桃木剑，任语忽然有种这是在使用筷子的即视感。

木剑落在他的手里，不算太重，剑身上全都是老桃木的原始颜色，深红与橘黄交杂，在黑夜里看起来也异常显眼。

“为师与你立个约定。”方墨情淡声说道：“未找到剑意之前，不可自称为剑修，不可用其他剑，只用为师赠与你的木剑，可否？”

“谨遵师命。”任语恭声说道。

“哦，差点忘了。”她忽然想到了什么，从腰间的须弥物中取出一只坛子，打开封盖后便有一阵清香醇厚的酒香传出。

“诗仙曾经说过，他的第一把剑是师傅送，他很慎重的把自己最喜欢的酒倒了一坛在上面，从此以后，诗酒拌剑。”方墨情微微侧了侧头，显得有些调皮的说道：“你也不用多想，为师就是在学他，不管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学他干嘛？”任语忽然很不是滋味，想着那诗仙强就强，豪迈就豪迈，文人共敬就文人共敬，师傅你那么崇拜他干什么？

你也是圣女，你也是修道天才，你也有徒弟，万一你徒弟讨厌诗仙呢！

“因为为师觉得——”

在月光下，方墨情忽然变回了双十年华的少女，动作虽豪爽地拎着一坛酒，俏脸上却充满期望与信任，如同盼着春暖花开的闺阁少女一般。

“为师觉得，我的徒弟能是跟诗仙一样的人物，或者能超越他。”

......任语一句话不说的接过那坛酒，豪饮一口，而后将之倾倒在桃木剑之上，酒香四溢，如清泉响流。

“我肯定能超过诗仙！”他畅饮之后，脸颊微微发烫，大声说道。

“诗仙是天下共敬，我就要让劳那什子诗仙对我敬一杯！”

“彩。”

方墨情微笑说道：“师傅记住喽。可别一转身就把这番对师傅说的话忘了。”

那年春，明月下，江湖一个，师徒一对，花酒一壶，徒弟豪言一腔。

于是师傅相信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