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昏暗,迅急的春雨来去,勿勿,除了木屐上沾染的泥水外,刘晔只觉一阵心旷神怡。
黝黑莫辨的营帐中升腾起若有若无的肃杀味道。数万青州兵静默聚拢在这山林低地,像蚂蚁般密密麻麻,难以想象对方咆哮厮杀的样子。
刘晔闷头想事随心所欲的游逛,也不管失去踪迹的郭嘉。他是高兴了,引路的两个士卒倒了大霉。脸上爬个刀疤的校尉面带难色:“先生,主公令我们务必准时赴会,你看……”
刘晔心思急转,歉意的笑笑:“如此劳烦将军。”对方忙回礼道:“先生言重了,属下的职责所在。”
曹操性格复杂,既喜欢恢宏霸气,又讨厌铺张浪费,于是流水账蓬便应运而生,营帐的摆设极尽奢华,锦绣帘幕,烫红地毯,连枕木大多都是上好的楠木制造。
军中每逢宴会用时便拿出,闲置时又可以租借给诸位将领,每次收价10金,这费用即使是世代簪缨的刘晔也吃不消。
颇为腹诽地打量眼灯火通明的营帐,刘晔吩咐书童留下,自己毕恭毕敬地走进帐中:“淮南刘晔刘子扬特来赴宴!”很快便有侍女小步前来引路。
刘晔进账快速扫眼帐内的状况,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曹操那张空空如也的食案,显然曹操不在。
左手席位尽数坐满,为首的郭嘉目不斜视,紧盯着刘晔发呆征神。刘晔毫不在乎,回头向热情的荀攸点头示意。
自己闷声不吭,直接坐到武将席位,武将座位不过五席,刘烨选了唯一空着的末席。这才环顾四周,发觉那留着长髯,瘦削身材的程昱闭目养神坐在仅次于郭嘉的位置,对刘晔视而不见。
倒是坐在武将首位的夏侯敦礼节性地颔首微笑。夏侯渊,乐进,曹仁三人或窃声私语,或凝视中央轻歌曼舞的女优,仿佛没有看到刘晔似的旁若无人。
怎么不见曹洪?文臣的席位坐满,按理讲不应该呀,自己虽说初投曹操,可毕竟是刘晔的接风宴,怎么文臣席位没有自己的位置!
刘晔郁闷的扫眼谋士席位摸不准主意,但见末位那人面生的紧,单眉细眼,貌白神清,只是眸底阴鸷遮掩不住。
这是?前世刘晔跟着曹操混那么多年没理由忽略此人呀。
刘晔费解万分,干脆当做没留意,脚底却隐隐有了异样,刘晔吃痛,抬头便见乐进努眼示意下那人,又小心用手朝自己比划:“小心!”
刘晔眉头紧皱,看似寻常的宴会,难道还有猫腻?莫非曹操看出自己的想法,瞬间一股凉意顺着刘晔的脊背直逼脑门。感激地看眼乐进,刘晔提高警惕,仔细思索其中的细节。
饶有兴趣把玩着食案上的洒樽,奔波一天,刘晔早已经饿的前胸贴后背,当即顾不得曹操就位自己吃的不亦乐乎。
帐内谋臣武将侧目而视,纷纷揣测这人是谁,尤其是坐在谋士席位魏种,讥讽之色溢于言表。他作为曹操的门生向来倨傲无礼。
晌午知晓刘晔公然拒绝曹操的橄榄枝,当即火冒三丈,存心要在宴会上羞辱刘晔,因此特意早来,占了预备给刘晔的位置。
闷哼一声,魏种索性端详着帐内,视线投映到蜀锦织的纹饰大旗上,曹字的纹徽显眼异常。
“郡守到!”
一瞬间欢愉的气氛骤然停滞,曹操来了,平淡寻常的脸上看不出丝毫感情色彩,身后喜笑颜开的素衣男子赫然是消失的曹洪曹子孝。
恭迎主公。
一班人马见状齐齐起身,唯有刘晔始终灌酒吃菜,旁若无人,脸颊通红刘晔只觉一阵云里雾里,他太激动了,再度重生,从行之将朽的老者蜕变为血气方刚的青年,任谁也难以抑制那种欣喜若狂的情绪。
本来刘晔打算谨小慎微的混过去,可未曾想,曹操来的太晚,他竟然有些喝高了。
曹操刚要下令免礼,便瞥见武将末席里醉醺醺的刘晔,脸上一冷。离他近的曹洪也收敛起笑容,面色沉重,气氛顿时诡怪异常。
“刘晔你胆大包天,主公在此为何不见礼,难不成是袁绍的奸细!”
魏种站起身来大声喝问,这等时节袁绍占据冀州,又对峙公孙瓒,已然有汉末霸主的迹象。和曹操的矛盾已经表面化,魏种这话不可谓不歹毒,直接给刘晔扣了个奸细的大帽子。
曹操心中不喜刘晔的姿态,表面上打圆场:“诸位速坐,魏种谁让你来的!还不快让位给刘子扬!”
曹洪面色古怪,这才发现自己的座位被刘晔坐了,原本的惬意心绪改变,同样对刘晔生起几丝怨气。
刘晔如梦初醒,晃悠悠道:“哟!魏种你不是因为背叛曹公羞愧的闭门终身不出了吗?今天怎么,难道吕布又反叛了!”
满足的打个酒嗝刘晔扭头才看到错愕的曹操:“曹公你也来了,刘晔这厢有礼。”
刘晔弯腰稽首,醉意朦胧。曹操哭笑不得,看着这场闹剧:“子扬免礼,子孝快来扶子扬就坐!”
曹洪不情不愿的应声,同情的看一眼气的满脸胀红的魏种。但同时心底也起了丝疑惑:“魏种什么时候背叛过阿满,吕布不是现在在袁绍那里吗?”
迷迷糊糊的刘晔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说出了前世发生的事情。幸亏众人把这话当做醉话也没在意。
郭嘉喝的也是七荤八素,嘴角嘟囔:“刘子扬来,再来!”
荀攸叔侄没奈何的拱手:“曹公,子扬与奉孝感情深厚,愿主公见谅。”
曹操宽宏的摆手:“少年俊杰应该的应该的。”同时隐晦的朝魏种使眼色,让他快些退出,不料魏种反而贴身站在曹操身后,摆出一副恭顺的姿态。
曹操大马金刀的跪坐着,捋捋胡须:“今天奉孝为我引荐刘子扬,孤只道是寻常人士,谁料先生高才如此,得先生如高祖获汉之韩信也。”
汉之韩信,兵家历来推崇备致,以前荀彧投靠的时候被称作吾之子房。
现在刘晔又被叫做韩信,众人好奇的打量眼醉醺醺的刘晔,想看这文弱的书生到底如何陈述良见。
孰料刘晔昏昏沉沉拉住旁边的侍女,罗裙曳地,侍女惊慌的任由刘晔伏在自己膝上嚎啕大哭。
看的夏侯敦眼角抽抽:“名士都这尿性?”随即看一眼上席的郭嘉,满脸古怪地发现郭嘉如出一辙的搂着侍女痛哭。
一旁荀攸为难地摇摇头,努力挤出抹笑容,他真不明白为何两位至交好友痛哭流涕,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丝毫不顾忌名声。
曹操颇为头痛的皱皱眉,刚待开口,他身后魏种阴测测道:“颍川名士,看来都是欺名盗世,一肚子男盗女娼的伪君子!”
这种讽刺溢于言表,帐中琴声悠扬,也分毫不差进了众人的耳朵。
曹洪见刘晔吃瘪,碍于武将的身份不好发作,眼下魏种开口正中下怀。荀攸平常修身养性当做耳旁风也不搭理魏种。
“哦!颖川学人自然放荡,可魏种是你私下欺男霸女,军营里寻花问柳,难道高尚?”程昱睁开眼,瘦长的眼眸毫无感情波澜,他素来讨厌呱噪,再加上厌恶魏种的品性,实在忍不住质问。
你!魏种气急败坏,他明白程昱这个怪人对曹操的重要性,可以说除了身边的至亲,曹操唯独和程昱心意相通。
有心找茬却碰一鼻子灰,魏种不敢发怒,看向老脸一红的曹操,他找的女子可都是替这位老师筹划的。
“咳!那个诸位都停停,我有要事宣布。曹操尴尬开口让魏种识趣退下。
我决定任命刘子扬为兵曹从事,负责出使长安,赐美女十人,另外……
曹操卖个关子故意停住话头,晌午时他便反复揣测刘晔计划的可能性,越想越兴奋,对刘晔欣赏到骨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