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程不算远,叶若水坐着宫里的步辇,由林皇后亲自拨了两位嬷嬷和一干侍卫出宫给叶若水送行。
虽然她和太子已经被赐婚,可叶若水也还没有殿选,皇帝陛下日理万机,自然也不会在乎她有没有过殿选这样的小事。说到底,还是因为徐时璧不得圣意,这两个嬷嬷还是太后娘娘特意拨下来教她规矩的。
叶若水左右思忖,总觉得这位太后娘娘应该是她进宫这么久以来除了望舒以外唯一和善的人了。虽然这位太子殿下不受宠爱,但是太后娘娘的态度可见一般。
也就是说,太子到现在还没被废,不知道这位太后娘娘从中斡旋了多少。
她一路上脑子转的很慢,人也懒懒的,摆弄着芍药新缝制的珍珠玉髓香囊。
轿辇不算是快的,毕竟这是她这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出宫,带出来的宫女嬷嬷侍卫一大堆,都是不少的事。
到了叶家,便看见一行人站在门口,早早地迎在门外,后头跟着一大帮奴婢小厮。叶若水眼睛不算尖,但是也看见张家的几位姨母甚至都在。
她鼻子一酸,差点掉下眼泪。
从小舅母疼她,几位姨母出嫁的晚,那时她算是两家人唯一的小辈。有什么好的贵的,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她,从小一点委屈没受。叶夫人只有她这么一个女儿,更是跟眼珠子一样疼爱,从小到大的礼义廉耻不假他人。
张老太太出身蓝氏,算是大户人家,对她更是疼爱有加,两个人倒更像祖孙而非外祖家的亲戚。
叶若水自知出身低,可从小吃的用的都是家里最好的,几个妹妹弟弟还小,都很和睦。如今她就要出嫁了,舅母姨母甚至携家带口来为她备嫁,让她怎么能不感动。
她才一下轿,这一大家子人呼呼啦啦的便都下跪行了大礼,“臣/臣妇给娘娘请安了。恭贺娘娘。”
叶若水没用几个丫头缠着,自己便跳下了轿,一下子跪下来,几个人又忙去扶:“娘娘,这使不得。”
叶若水眼眶酸的很,还是张老太太过来抓住她,小声说了一句:“礼数要全的。”
叶若水忍着心中的酸楚,只好直起身来,迫使自己看完了他们行礼,还未等正经的大礼过起身,她也顾不得喊起身,匆匆忙忙的去扶张老太太和张老太爷。
她静静地蹲了下来,为两位拂去了袍上的尘土。
随后,冷静而恬淡的开了口:“都起来吧。”
她往便轻轻一瞥,就看见自己的母亲盈盈看着她。这让她更想哭了。因为母亲略带担忧和惊慌的眼神,让她想起自己甚至没有好好尽孝道,让他们不远千里来到京城为她打算,说到底,自己真的很不孝。
她打定了主意要好好活下去,要好好努力让全家人不那么辛苦,至少,不能让太子倒了。
太子倒了,自己就会粉身碎骨。自己粉身碎骨,全家也会粉身碎骨的。
叶若水定了定神,又去拉着父亲和母亲,几个人欲说还休,彼此交换了几个眼神,互相搀扶着进了叶宅。
待家里人进了前厅,她便叫下人们全都下去,只留了梅香跟着,叫牡丹和芍药在外面候着,又差了桂枝去安置。待全部都打点好了,叶若水这才细细的观察了一遍。摆香炉,焚香案,祭祖宗,都已经收拾妥善。
她进了前厅,先是急急的跪下磕了头:“女儿不孝了。”
全家人又急忙去扶。
叶若水坚持不肯起来,央求道:“求你们听我把话说完。”
张老太太点点头,先坐了正堂,张老太爷也跟着坐下了。一家人瞧见两位老祖宗坐下,也只好不安的坐下。
“我有话一定要说。”
叶若水此时控制不住自己的泪水涌出,边哭着边开了口:“我不孝。不远千里来这叫大家为我担心,此为其一,”她又把如何脱险如何遇见徐时璧的时细细说了,重重的磕了一个头:“我为了自己的道义不顾家人安危自己来京中报恩,此为其二,”
“隐瞒这件事不想叫你们为我担心,这是其三,”叶若水又磕了头,“太子势弱,我若不能保全自己,甚至还会连累家人亲眷。以后还会有其四其五。”
她说到这,重重的叹了口气:“我从小受教外祖母,有舅母姨母疼爱,父母叔族养我长大。可我实在是个不孝的人,叫你们为我担心。”
张老太太眼泪朦胧,看着自己最疼爱的外孙女,心中一半不舍一半心疼:“我们都知道。你也不用做最坏的打算,”叶夫人忙跟着插话:“是呀,他说到底还是太子殿下的。只要他还是太子殿下,我们就还有机会。”
叶若水跪在那里,身影格外单薄孱弱:“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我就算嫁给太子殿下,难保为了谋划打算。我是个不算聪明的,也不是圣人,若不能保全你们,我活着也没意思了。”
张老太太点点头,眼泪控制不住的往下掉,她咬牙忍了忍,没有失态,而是撑起身板安慰小孙女:“他既求了你,定会想办法对你好的。”她站起来,又伸手去扶:“你说的我都懂了。不必担心。外祖母虽然年岁大了,身子骨还是硬朗的,家里这边你不必担心。”
舅母也起来去搀:“是呀是呀,而且不就是个官。家里三代以前不也都是白丁,左不过从头再来了。而且家里这边还有我们,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几个姨母也七嘴八舌的劝,一时之间来拉着她的、劝的、哭的乱成一团
说完了,她的舅母到底没有张老太太那般注意仪态,止不住的用帕子擦眼泪:“说到底,都是你舅舅,怎么就给了你这机会叫你进宫了...”她是儿媳妇,不好对公公有怨怼的,只好把气撒在张老爷身上,话里话外颇有怨言。
叶若水正欲说什么,还是叶夫人打断了她后面的话:“所以,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你应该是这样的。”母亲盯着她,她从来没有见过母亲这般坚定和强势:“想做什么就去做。这对于我们家来说,不一定就不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