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答应了红花在红花会陪她过一个年,可天刚蒙蒙亮,玉明阳便离开了。
离开前,她在桌上留下了一封信。
师妹亲启:
今日除夕,师姐本该应诺与师妹留在红花会共度年关。
至于连夜离开,实属无奈。
承蒙师妹家门相助,现以确定傅裴虽有头疾,但性命无忧,已回傅家。阿澈也已安然返回虞家。
师姐此行原本打算与二位友人一同前往滇州或潼州观望一番南蛮动向,现如今经此一事也不敢再轻举妄动。师妹晓得,师姐前不久得虞家虞伯母相邀一聚,想来左右无事,索性先往虞家一去。亦能探望阿澈,莫让其留下病根。
至于前不久你我在潼州遇上的嗜人怪物,我已传信万事通,想必不久师门便能收到消息,派人外出查探。
师姐想来,师妹今年留在红花会,或许是最好的选择。
师姐安好无虞,师妹勿念。
“来人,传信红花会各属,除去必要任务,调动全部人手……不,算了。”
红花拿着信久久无言,半晌冒出一句:“既然师姐说勿念,那便勿念吧。”
留了信的玉明阳独自一人带了盘缠轻装上路,漫无目的地游荡。
年关将至。
至少这个年,她不想去打扰任何人。
“这位道长倒是好风采,若是往日遇上道长这样的人物,小女子必定结交一番。
只是年关将至,实在不巧,小女子这客栈也要关上几日,与夫君好好过年。
虽说您这银子给的多,可是不能留您住了。”
玉明阳游荡到的小镇上唯一的一家客栈过年不再迎客,她也不为难店家,翻手收回银子拱手也祝店家过个好年,笑着离去。
正要出门,她突然又想到什么,折回来问道:“贫道出门走得急,忘了带铺盖。可明日便是除夕,镇上店铺大都已经关了。不知店家可有多余的铺盖出售?予贫道应个急。贫道愿出三倍价格购买。”
老板娘人美心善,将一床崭新的被褥卖给玉明阳,还给人指了条明路。
“道长去外面走走,趁着天还没黑,或许能找到愿意收留您拿些银子过个好年的农户。”
店家好心提议,玉明阳便笑着应下。
出了门却还是头也不回地朝郊外走起。
镇上没有道观。
在道家势弱的情况下,倒也正常。
去城外的寺庙看看吧。
若是有香火的庙宇,或许能留她小住几日。
没有香火……即便是破庙草屋,可御风寒便也能住人。
只是没想到,她走了将将半日,才勉强找到一处破旧庙宇。
玉明阳一时间哭笑不得,颇为耐心地收拾了一处,将买来的床褥铺上,盘膝打坐。
这庙宇破旧不堪,顶上破了一个大洞,一抬头便能看清头顶的满天星月,冷风顺着洞口呼呼地灌进庙里,镇上的人们放鞭炮的声音也顺着风来,惹得玉明阳心烦意乱。
她索性不再打坐,直接飞上屋顶,居高临下俯视着小镇。
除夕万家灯火,
飞雪伶仃孤人。
这突然飘落的雪花不会浇灭人们跨年守岁的热情。
玉明阳仿佛能听到镇上孩童玩闹的嬉笑声,烟花点燃升起的破空声,镇上居民阖家团圆的欢声笑语。
在这一刻,留给她的只剩下孤寂。
她抬手接住两片雪花。
雪花瞬间就化了,冰凉凉两滴水珠顺着她指尖滑下。玉明阳把沾了水珠的手指点在眼角,向下一划,然后闭上眼任凭冰凉的雪花不断在脸上化开,一滴滴水珠顺着面庞滑下。
“今年的雪,有些大了。”
她哑着嗓子吸了吸鼻子,没再敢看镇上的温馨。
再看下去,心境就要碎了。
玉明阳回了铺盖上,第一次收了护体的内力任凭寒风侵袭。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可是有些人,连家都没有。
玉明阳想,她或许是有家的。只是她现在不敢认了。
生育之恩大过天。
有些事情在她搞清楚之前,她已经失去了判断对错的能力。
玉明阳闭着眼睛强迫自己入睡,很快真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她睡得快,醒的也快。
没了内力护体,是被冻醒的。
于是玉明阳沉着脸看看了头顶漆黑的夜色和不断闪现的烟花光芒,补上内力护体又强逼着睡了过去。
过两日,去虞家吧。
玉明阳翻了个身,暗自决定。
拜访一番伯母,再带阿澈上路。
这次一定会保护好阿澈的。
***
越州,红花会
牡丹会长从房顶把喝的烂醉的小红花拎了下来,看着人满脸的不甘好奇地问道:“在想什么?”
红花闭着眼语气悲愤:“在想师姐。”
“师姐?”
“师姐为什么不肯留下陪我?她宁可去虞家找那个虞文澈也不肯留下!我到底对她哪里不好?哪里比不上那个虞文澈!”
呀,情伤?
牡丹有些傻眼,想了想回了一句:“或许是性别吧。你给不了她性福。”
红花抬头满眼迷离,茫然道:“什么?”
牡丹:“不,没什么。”
“回房休息吧。”
***
池州,虞家
虞母笑盈盈地拍打着虞兰的后背,仿佛完全没意识到虞兰已经被打的咳出血来,内伤加重,不断地催促到:“阿兰,吃啊!”
“这可是娘亲自下厨做的年夜饭,你爹都没那个口福。”
被提到的虞父坐在桌上两眼无神,仿佛傀儡一般不断扒饭,一看就是又中招了。
不远处的虞文澈本已经把自己隐藏在角落里,看着虞兰的可怜模样肆意嘲笑。
他本是没打算回家的,实在是受不了虞母的催促这才跟着虞兰一道回来。
没想到母亲的疯病又加重了。
虞文澈摇着折扇,在看到虞母在饭菜里再度加料用的瓶子时赶忙上去在虞母颈后重击一扇,趁着人愣神连忙使眼色让虞兰走远。
但他显然是低估的虞母的武力。
这一击不仅没能打晕虞母,反而还让她注意到他。
“是阿澈啊!”
虞母两眼放光,手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把刀子,冲着虞文澈的头顶便削了过去。
“母亲的阿澈不是和尚头吗?怎么长头发了!”
虞文澈闪开两个身位,暗骂一声:“疯子!”连忙将人引走。
***
溱州,傅家
想比起虞家的兵荒马乱,鸡飞狗跳,傅家可就和谐多了。
一家男女老少和和睦睦地围坐在一起吃饭,时不时给傅裴投喂两口补身子的药膳,场面一度十分和谐。
直到……
傅老爷子喝大了,从桌上拖了傅裴就走。
“小子,来跟爷爷试试手。”
噼里啪啦那一顿揍啊。
打完了,傅老爷子还蛮不爽的问道:“你搁终南山待了好几年,就学到这个本事?”
随后打的更狠了,以至于往后的三日,傅裴都没能出过自己的屋子。
***
终南山,三清观
这里的年往往是摆三桌。
小辈一桌,长辈一桌,后山祀堂一桌。
今年人数跟往年一样,三师兄做的菜却比往年要多。结果就剩了半桌,没人动筷。
“她们没回来。”
大师兄端端正正地坐在桌前,浑身带着酒气。
玉昭然坐在他对面,闻声看了一眼桌上剩下的饭菜,举杯一饮而尽。
“我本想着她至少愿意回来把年好好的过了……结果还是浪费了。”
玉清风起身将两个新入门已经喝倒下的师弟送回房去,回来后目不转睛地盯着玉挽月逗弄新入门的小四九,有些不以为然道。
“她毕竟是三清观的弟子,师尊总会有办法让她心甘情愿的回来。”
玉昭然苦笑道:“是啊……总有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