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轻鸿随着容景出了侯府。
乘坐着一辆马车,朝着禹州城外的云澜山去。
容景说,想去云澜山‘看’日出。
云澜山上最出名的是云澜寺。
听说那云澜寺特别的灵验,无论是求子或是求姻缘的。
只要虔诚的求一求寺庙里供奉的神像,多半是能够有求必应的。
是以,这云澜寺常年香火不断。
云澜寺后还有一片杜鹃花花海,姹紫嫣红开的正是绚丽。
容景说,也想‘看一看’。
顾轻鸿不知这瞎子究竟是一时兴起。
还是,他已经察觉出了些什么。
至少在她看来,一个瞎子,突然说他想看日出、看花海。
多半说笑话呢。
即便那日在长街里,她曾说过,要替他看尽这世间的繁花似锦,青山绿水。
可她却不信,这堂堂忠毅侯府的世子爷,会因她的一席话,感触颇深。
这个当口,竟还拉着她来云澜山,看什么日出和花海。
毕竟,侯府老夫人的寿宴就在五日后。
他身为忠毅侯府的世子爷,这个时候离府,是十分不明智的,也定然会落下话柄。
可他却似乎根本就不在乎。
甚至,提都未提一嘴老夫人寿宴的事。
就连那凌白,也任由自家主子任意妄为。
马车在路上行了一日一夜,直到第二日,才行至云澜山脚下。
这一路上,顾轻鸿不动声色的陪着容景作戏。
乖巧听话的坐在马车里,安安静静的仿若不存在一般。
俨然是一个老实本分的婢女模样。
马车行至云澜山的半山腰处。
再往山上去,一路的羊肠小路,且山路崎岖,根本不宜行马车。
是以,只能弃了马车,三人徒步上山。
云澜山上的山路虽崎岖,可沿路的风景宜人,倒是让人有些流连忘返。
山中徐徐的微风,夹杂着翠竹的冷冽香气扑面而来。
那丝丝沁人心脾的凉意,将这五月里的些许燥热,驱的一干二净。
一路沿着崎岖的山路爬上去。
起先,顾轻鸿对什么都好奇,跟在容景的身后,一双眸子迷恋山路两旁的景色。
后来,她手中多了一把花儿,细细碎碎的花朵,粉的、黄的、紫的、蓝的。
许多不知名的野花,拢在一起,却莫名的好看。
她踮起脚尖,将手中的花儿凑到容景的面前,笑靥如花,“世子,你闻到了吗?这些花儿好香啊。”
容景虽看不见,可嗅觉与听觉却是异于常人,灵敏的很。
那些不知名的野花,散发的香气也是各不相同的,拢在一起散发出的味道,竟是幽香中又带着丝丝苦涩的味道。
他侧过头,仔细的嗅了嗅,紧抿着的唇角,几不可闻的微微上扬。
顾轻鸿一双眸子一瞬不瞬的盯着他,自是将那细微的变化尽收眼底。
自认识容景以来,她还从未见他笑过。
他总是绷着下颚,唇紧紧的抿着,又酷爱一身玄衣,双目敷着黑绫,全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冷冽气息。
他那敷眼的黑绫足有两指宽,用的是上好的锦缎,顺滑的贴着双目绕至脑后缠在一起,此刻正随风扬着。
顾轻鸿突然很想看一看,这么一张冰山一般冷漠的脸,笑起来该是何种模样。
她眼中神色狡黠,明亮的如同那夜空中的星星,抓起容景的手,便将那一捧野花,塞进了容景的手中。
笑道:“世子,这些花可漂亮了,五颜六色开的很是绚丽,奴婢把这些花送给世子,希望世子的人生,也能如同这些漂亮的花儿,绚丽多彩。”
顾轻鸿看见容景听闻她的话后,唇角那抹几不可见浅笑瞬间凝固,连握着花茎的手都手拢了几分。
显然,是她的话激到了他。
而这恰巧也证明了,容景的眼睛是真瞎,并非是装的。
否则,又岂会那般在意她说的话。
只有真正失明的人,才渴望看见那绚丽多彩的颜色,渴望从无边无际的黑暗中,看见一丝光明。
在忠毅候府的那两日,顾轻鸿曾向云丫打听过,容景这眼疾,究竟是打娘胎里带出来的,还是后来才失明的。
云丫一听她打听这个,吓的脸都白了,赶紧掩了她的嘴。
后来顾轻鸿才知道,原来是忠毅候下了令,禹州上下,若是谁再敢议论世子爷眼疾一事,必定严惩不怠。
期间,也有不怕死的偷偷议论,可多半下场是惨不忍睹的。
是以,无人再敢提世子爷眼疾一事。
可顾轻鸿猜想,这容景的眼疾,怕不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
且这背后,定然有着不能让人知晓的秘密。
否则,这忠毅侯必然不会这般大动干戈。
容景紧紧握住手中的花茎,将下颚收低了几分,神色如常的说道:“本世子一个瞎子,哪里还奢求绚丽多彩,每日被着无尽的黑暗包裹,只渴望在这无边无际的黑暗中,能透出一丝微弱的光亮,便已知足了。”
容景的语气仿若平静的湖面一般,没有一丝的波澜。
顾轻鸿不动声色的瞧着被他掐歪的野花,无视凌白投向她的凌厉目光,唇角的笑意愈发的浓烈。
她道:“世子是这世上最好的人,也定会得到上天的眷顾,奴婢相信,总有一日,世子定能看见这世间所有美好的颜色,看见所有想见到的人。”
“所有想见的人吗?”容景哑然失笑,却透着无尽的沧桑。
“本世子倒想看一看,你这丫头究竟长的什么样子,是否如你的嘴一般甜。”
“世子真想知道奴婢长什么模样?”顾轻鸿双手背在身后,歪着脑袋,望向容景,一脸认真的问道。
容景被问的一阵哑然,没有答话。
午后的明媚日光,透过那片郁郁葱葱翠竹,投在他白皙的面容上,留下一片斑驳的印记。
他不过随口一说。
顾轻鸿却当了真。
她扬着一张白皙的脸庞,满目期待的望着容景敷眼的黑绫,背在身后的十指,紧紧的掐在一起,“那奴婢与世子说好了,奴婢要一直陪在世子身边,世子第一眼见到的人,就会是奴婢了。”
尽管容景看不见,可他却能感受到顾轻鸿灼热的目光,如同那明媚的阳光洒在身上,异常的温暖。
握住花茎的五指松动,他沉声答了句,“好。”
一如当时在马车里一般。
答的那般干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