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事之秋,亦是多愁之秋。
花好的身体在承受着病痛的煎熬。月朗的心,亦在承受着思念的苦熬。
由于莫名的心慌意乱,月朗已一连几夜难成眠。此刻,望着天边如血的残阳,他只觉目眩神迷。
嘶呜呜!哒哒哒地向前走着,向来温顺的玉兔马突然扬起前蹄,大声嘶叫起来!
月朗忙拉住缰绳,定睛一看,竟是一对儿年轻男女,手挽着手跌跌撞撞地跑到马蹄前。二人跌坐到地上,惊慌地抬起头,脸上密布的水珠,辨不清是汗还是泪。
“二位怎么样?可有伤到?”月朗连忙翻身下马,扶起两人,抱歉地问道。
“没事儿,没事儿……”男子顾不得看月朗一眼,拉起女子焦急地向前奔去。许是太过疲惫,没跑出多远,竟又摔倒了。
这一跤摔得不轻,男子刚将女子搀起来,她又“哎呀”一声跌坐在地上。她咬咬唇,抓着他的手欲再起身,脸上的痛楚,却越来越明显。
“二位可是有急事在身?”看着二人的神色,月朗不禁心一软,走上前去,关切地道。
听到月朗的问话,坐在地上的女子,忽而呜呜地哭了起来。
“小兄弟,不瞒您说。我们夫妻俩确实有难。”看着月朗的温润眼神,那男子似看到救命稻草般,连忙给他扣了个头,“可否,求小兄弟帮个忙?”
“请讲。”见男子如此郑重,月朗的心不由得一颤。
“午后我媳妇正抱着小女在院中晒太阳,突然来了一伙儿贼人强行将小女给抢走了……”男子说着,气愤得双手止不住颤抖起来。
“你们这么急切,是要去追人贩子?”月朗了然地说着,心似乎被一根针扎了一下。
“是是,可是我们这两条腿儿,哪追得上四个轮的马车啊……”小夫妻俩异口同声地说着,似比热锅上的蚂蚁还要焦灼。
“明白了,二位且在此等候!”月朗大声说着,抖了抖长袍跃上马背,扬鞭向夫妻俩目光所望的方向飞奔而去……
一棵棵楸树在眼前快速地掠过。
凭纳兰月朗的骑术,只两炷香功夫,就在下一个转角处追上了那辆木框马车。离马车还有一段距离,便有妇人的怒吼声和小女孩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传入耳中。
“你是什么人?”见一位白衣男子忽然打马拦住马车的去路,面脸横肉的车夫吹胡子瞪眼睛地怒声问道。
“把车上的小女孩交给我!”月朗也懒得和他们多言,开门见山地道。
“呵呵,哪里来的毛头小子,居然要来管老子的闲事!”那车夫说着,挥着鞭子自车座上一跃而起,竟是个会武功的!
见来软的不成,月朗亦自马背上跃下,与那人在路旁的草丛中打斗起来。没用几招,就将那人打倒在地。
月朗轻轻舒了口气,大步向马车走去。却见车内七八个壮汉鱼贯而出,虎视眈眈地向自己围拢过来。
月朗不由得蹙起俊眉。想不到这小小马车内竟然挤了这么多人。他轻轻扫视一番,便知这些人绝非善类。那小女孩在他们手中,还真是羊在虎口啊……
“如此虎背熊腰,凭力气做点什么不好,偏要欺负老百姓!”月朗并未被几人的气势吓到,他愤愤然地说完,同几个大汉打斗起来。
毕竟是自幼习武,月朗身手甚是敏捷,不多会儿就将几只纸老虎打翻在地。
望着匍匐于地求饶的大汉们,月朗恨不得将他们千刀万剐!这些人,究竟是有着多黑的心肠,竟要为了一己之力,去破坏他人的天伦之乐……
???
夕阳余晖将路边大树的影子拉得老长。雪白的马匹自道路尽头哒哒地狂奔而来。待跑到满眼焦急等在一株大树旁的小夫妻面前时,马背上的少年利落地拉住缰绳。
“卉儿!”自马背上跃下的月朗,脚方一落地,那对儿夫妇便迫不及待地扑到他面前,双手颤抖着接过他怀中的小女娃。
女子惊魂未定地将失而复得的女儿抱在怀中,流着泪用手帕擦着她已哭成花猫的笑小脸。
“公子大恩大德,在下来生愿做牛做马报答您!”男子感激地说着,跪到月朗面前,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大哥快请起。”月朗忙扶起男子,眸光温和,而又透出隐隐的疲惫。
男子缓缓起身,用袖子擦擦眼睛。一时,竟欢喜得有些不知所措。
“今儿这一番折腾,定是乏了,快带孩子回去歇息吧。”月朗说着,转身跃上马背。
当目光再次落到那小女娃身上时,月朗的俊眉,不由得紧紧蹙了起来。只见那女子正轻轻卷起女儿的衣袖,而那白皙细瘦的小胳膊上,密密麻麻的布满了或青紫或殷红的伤痕。
卉儿不过被人贩子掳走半日,便已如此伤痕累累。年幼时的花好,又该是怎样的凄惨?想到自己的心上人这些年不知吃过多少苦,月朗的心,如被沾满盐水的利剑刺中般,疼得强烈而深邃。
自己明明那般认真地承诺过不再让花好受一丝苦。可如今,竟不知她身在何处……
???
夜,来得深沉而寒凉。
纵然秋风瑟瑟,已在房中闷了好几日的花好,还是决定趁皓轩不在,走出客栈,去透透气。
经过客栈厅堂时,花好忽而敏感地觉察到,周围人看自己的目光,似乎有些异样。她无心估计那许多,紧了紧身上的斗篷,缓步走出了客栈。
西边天际的一抹落霞,宛若一条细长的丝带,闪着碎碎莹莹的光,
花好望着望着,只觉眼睛有些涩,心中,不由得浮现出“朝思暮念”四个字。
“哎,明明已决意离开,怎还这般没出息,听见什么,看到什么都会想起那人……”花好轻叹,自嘲地苦涩一笑。
一阵凉风袭来,花好担心再受凉,病情反复,连忙碎步退回客栈内……
“哎,你们看没看到住在西边儿上房那几个人?”
“知道,不是有个挺着大肚子的姑娘吗?”
“是啊,也不知和跟她在一起那位少爷什么关系?我感觉肯定不是夫妇。”
“我也看见了,整天神神秘秘的。”
“哎,看那丫头长得干干净净的,怎么能这样呢……”
……
花好方回到客栈中,就听厅堂中几个老妇人小声谈论着。她们的声音虽轻,却字字句句,清晰而沉重地落入了花好耳中,刺入了她的心底。
花好自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咬唇忍住心内的委屈与无奈,绕过几个长舌妇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娘子!”花好慌神间,皓轩不知何时已玉树临风地站在了她身侧。
“啊?”花好微微愣了愣,眨眨眼忍下泪意。
“娘子怎么这么调皮?让你好好歇息,竟敢趁我不在偷偷溜出来!累坏了咱们的孩儿,可如何是好?”皓轩眼带宠溺地朗声说着,在几个老妇人诧异而羡慕的目光中,拉起花好的手,款款向客栈上房走去。
一双大手轻挽住冰凉的小手。皓轩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跳得温柔如水,却又灼热如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