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赶到时，正好影尘宣布睿帝病重，朝事暂由五皇子代劳。虽然朝官也心知太子殿下未归不容反驳，但影尘连提都未提一句，似乎五皇子才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这让朝下的太子党颇有微词，但太子未归他们也不好有什么大动作。

影尘并不在乎他们的反应，只在瞥见镇国公时微微颔首，随后便借口照顾睿帝而离开。五皇子并未早到，所以影尘一走，大殿又变得乱糟糟的。百官左顾右盼，时不时与同僚议论几句，也有精明的选择沉默，安静地注意着身居高位者。

但是，站在最前方的几位资历较长者也不言不语，安静地等待五皇子到来，每个人都存了不一样的心思。

睿帝寝宫。

后妃聚集，她们听说陛下突然病倒都争抢着前来探望，最后在寒贵妃以及润妃的带领下，浩浩荡荡地一同赶来，但却被影尘拦在了门口。

他面无表情地半跪在寒雪初身前，“各位娘娘，陛下有旨不许人探望，还请您回宫。”

寒雪初还没说话，身后一位心直口快的嫔妃就抢着回答，“你说不许就不许？贵妃娘娘，臣妾明明看着长公主和二皇子进了寝殿！”

影尘语气仍旧冷漠，“陛下召见皇子公主，却并未召见各位娘娘。请回。”

被侍卫顶了嘴，那位嫔妃心中气愤，还想怪罪什么但被润妃按住了手。她柔柔笑着摇头，示意她不可失了分寸。见那位消停下来，润妃才回头向寒雪初颔首，依旧满满的柔弱温情。寒雪初只能维持着局面，对影尘说，“既然皇子公主前来探望，我们便不多打扰陛下了。”

影尘脸色不变，依旧平静。

“我们也是担忧陛下身体，既无召见，我们便回宫等消息。陛下有何需要，还烦请影侍卫及时告知。”

“娘娘客气。”影尘还是给了寒贵妃面子，毕竟后宫无主，她位分最高。

见影尘不欲多语，寒雪初脸上恢复笑意，似乎他们交谈的十分愉快。她转身离开，润妃及其他妃嫔也跟着离开了。

刚把她们应付走，影尘便听到睿帝呼唤他进殿。

喘咳声听着使人感到压抑，加上刻意散落下的明黄色帷帐，寝殿内死气沉沉。芊璃和齐云北一同跪在床榻前，睿帝正向影尘招手，示意他向前听着。

“北儿，你想要朕这位子吗？”语出惊人，齐云北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芊璃和影尘也没反应过来。

“儿臣不敢。”

“朕问你想不想，不是敢不敢！”声音突然变得严厉了些，经年称霸，即使在病中也不掩凌厉和威严。

“儿臣，不想。”迟疑半晌后，齐云北给出了明确回答。身为皇家儿郎，虽不居太子之位，但若真没有称霸天下的雄心壮志，还是会被人耻笑吧？齐云北以为父皇会失望地叹气，谁料睿帝竟轻轻笑了起来，似乎松了口气。

“朕知道你不想。无碍，你不善权谋偏爱戎装，能镇守皇都也是百姓之福。”

“多谢父皇。”

“可是帝位总要有人来坐，朕已年老如今还染上重病，今日叫你们来，是希望你二人协力助新帝坐稳皇位，守好晨月的江山。”

“新帝？太子殿下？”“二人？为何没有五弟？”

齐云北和芊璃一同出声，关注点却并不相同。睿帝没有任何意外反应，缓声回答他们的问题。

“彻儿较琛儿更合适。朕自有安排，你们只需要演好这次皇位之争。都是朕的骨肉，本为血亲，朕也不愿看你们真的反目。只是，皇位的唯一，注定了残忍的权力争斗，与其看你们相争，不如朕替你们选择。”

“陛下选了彻儿，可他还小...要承受这些吗？”芊璃没有再称他为父皇，因为她无法再接受长公主的身份，但她担心彻儿。五皇子幼时，母妃润妃只是个贵人，身份低微。芊璃名义上的生母是璟皇后，可是皇后早逝，睿帝的宠爱并不能代替娘亲。

两人在宫廷之中都显得孤单无依，她便总是照顾她，同他交情最好。

她记忆中的彻儿纯真善良天真无邪，与权谋算计无关。她不明白，太子心狠智聪，为何不适合帝位。

“朕比你们都了解彻儿，过了今日，你们便也会知晓彻儿有多合适。至于琛儿，手段狠厉行事强硬，他的心性还需历练。”

“那，儿臣需要如何做？”

“利用四王当年叛乱之事，琛儿从汨城归来后，与四王余党勾结，给朕下毒企图夺位，彻儿力挽狂澜。北儿你带领皇都驻军从中协助，璃儿你需用长公主身份替彻儿造势。”

“三弟要下毒？”

“自然，还是四王秘藏的无解奇毒‘七叶落’！”

“四皇叔竟有这等剧毒，父皇您又怎么知晓？只是，这毒无人可解只存在于传说中，无人见过用过，有谁会相信‘七叶落’真的存在？”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朕刚才说的情形不久会发生，而你们要做的，是让百官相信。”

“儿臣明白。”

“那三弟岂不是会落得个谋逆弑君的罪名？还是保不住性命，他这样的性子怎会乖乖听话？”

“放心，朕已答应他，保留其王爷尊荣，送至行宫，留他性命。远离朝堂纷扰，安稳富贵一生。”

“父皇思虑周全，儿臣必会配合，助五弟登上皇位，保晨月安定！”

整个计划看起来天衣无缝并无纰漏，如果每个局中人都按此行动，似乎都会获得最好的结局。所以齐云北和芊璃没有任何理由拒绝，齐声回答，按照睿帝的安排更改晨月不久的江山。

过往的历史中，并没有任何君主能谋划如此长远，他们尽全力紧盯着眼前已有的一片江山，或许安于一方，又或许穷兵黩武。

也并没有这样的皇子，争权夺利都被安排，任何看似对晨月不利的想法都被早早扼杀。每个人身在局中都像棋子，但却找不到下棋之人。有的被用来斗法历练，有的被用来帮衬铺路，有的被用来托付大计，肩负重任......

谁又说得清谁的归宿更好？

这些谋划已经很明朗，无人再开口说话，睿帝寝宫复又恢复毫无生机的沉寂。齐云北和芊璃离开去办各自的事情，只剩影尘继续陪在睿帝身边。

朝堂。

大臣们等了许久，等的都已经没什么力气继续讨论闲话，五皇子才姗姗来迟。他立于众臣之前，清如朗月举止从容，已经没了十五岁孩子的气质。

他的到来，像往平静的湖面投了个小石子瞬时激起连绵不绝的涟漪。已经有一些胆大的官员开始进言，而他不慌不乱，像是做足了准备似的完全不惧。

明明他很少过手政事，一直默默无闻，原来是隐藏锋芒。明眼的大臣已经看出了端倪，他们明白皇家的孩子与常人不同。纯真良善，无邪可爱，是救不了他们的命的，能在宫廷活下来，怎么可能是简单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