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起码这一刻，她在你身边。”虽然心中更多的是怜惜灵幽的不幸，但沐魄和星鸾也理解寒无殇心中的难过，他们二人注定不是凡人，江湖和朝廷都离不开他们，所以也注定他们无法放下一切退隐山林、亦或像他们一样快意天下。

起码现下这一刻，他们真真切切地守着对方，已是不易！

谈话间雕花窗户被细雨打湿，明明往常的皇都很少下雨，今年却总是阴雨蒙蒙的。

小院温暖的屋内却并未受到雨丝的影响，人无言，滴滴答答地静谧得很。只有床榻边沉重的玄铁剑颤动，似乎想要挣脱伤感的沉寂，祈求主人能继续带着他纵横江湖。

许是少了女侠的舞剑震慑，皇都百姓也觉得兴致不大，几乎都躲在家里避雨。

因为连绵的雨的覆盖，黄昏的天色便像是入夜。长街许多小铺子都漆黑一片，只有“全喜楼”尚且亮着了灯盏。但是，灯盏虽亮却不迎客......紧闭的大门对过路的旅人无甚善意，拎着酒壶的中年男子走路晃晃悠悠地，敲了敲酒楼的门见无人应和，便骂骂咧咧地往城外走去了。

这样的静寂一直维持到第二日晨起，暖阳并未降临，抬头望天还是浓的化不开的乌云。但雨丝微滞，似乎是听从神明的指令还人间安宁。

早在深夜雨丝小些时，那辆玄色的马车便已经离了国公府，出城去了。他们身份特殊，本就不适合在寒家久待，此次前来也是听闻灵幽出事的消息太过冲动急切，冒险亲自探望。可是，情况看起来并不好，他们待着这里也于事无补，倒不如多散些人手帮着寻一寻曲神医的踪迹。

而且经此一事，沐魄良心发现，自年少冲动逃婚以来，他已经五年未曾踏入雪谷一次了。之前去极北同星鸾取神药，明明距“沐魂谷”那么近，他都没有想到要去谷中看一看老爷子。

听鸾儿说，其实他一直都很思念师娘，一个人的时候才显得失魂落魄。从前是他不懂事，娘亲的事，不能全怪他......所以，他想回谷里看看老爷子近况，而且据说他们这一辈里同曲神医都有不少交情，说不定还能得知些曲神医常爱去的地方。

说着便要动身了，沐魄同寒无殇又交待了几句话，星鸾留下了这几年游历所得的珍稀灵药，希望能帮到秋秋。寒无殇亲自送他们走出后门上了马车，嘱咐他们替自己向师父问好，好好孝敬师父。

这样的告别平淡得很，即使每个人心中有着浓烈的情绪珍惜相聚的温暖，但江湖人有时候偏就是爱独来独往，隔一段时日能够聚一次，比武喝酒谈谈这一年半载经历的、听到的奇闻异事也就罢了。大家都不愿和所谓的兄弟好友绑在一起，失了潇洒的乐趣。

没有谁会怪罪，也没有人要求你坚贞不渝......

“走吧，我们回去。秋秋这会儿应该要喝药了，这样冷的天气，可别发热才好！”

受万人尊崇景仰的世子爷何时照顾过人，如今却是连人吃药的时辰都记得，真是难得。自从大人闯进主子的世界，洛雨早已经对这样的主子见怪不怪，没有惊诧，只是将主子的好替大人默默记在心里。

因为着急，寒无殇的身形几乎已经离给他打伞的洛雨有几丈远，苏儿看见玄色的长靴踏进小院儿时，世子爷微微凌乱的发丝上已经沾满了细碎的雨珠。少了战场上指点山河的勇武，说不清像仙还是妖，晃了人的心神叫人怎么也怪罪不起来。

“雨又下了起来，可给她添了衣裳？”接过苏儿递过来的汗巾，仅是擦了擦手，拭去从屋外带进来的寒气。

“您说过姑娘怕冷，奴婢一早就添了的。”

“那就好！丹青去小厨房熬药了？本世子去看看！”

“是！您...”带上伞吧，外面还在下雨......

苏儿还没有说完，已经瞧不见世子爷的身影了，这得是多着急啊！

她转头去看世子妃，侧脸平静，苍白的憔悴，好在这几日唇色恢复了些血色，粉嫩地显露出一丝生机。自从战场上那一役，眼瞧着从前生龙活虎的世子妃被送来将军府时的痛苦惨叫，她就心疼。她小心的一路照顾着，回皇都后更是看着日日昏迷的世子妃难受，总是躲起来落泪。

她甚至怨恨过，自己年幼身份低微，可一向无所不能的世子爷怎么也眼睁睁看着姑娘如此？她先前不明白，原来人坐的位子越高越是有更多的无可奈何......或者说，她现在仍旧对很多事情看不懂，理不清。

但世子爷对姑娘真真切切的喜欢和关心她是看得到的，她是能勉强懂一些的。真希望姑娘能快点醒来，这样世子爷的好，她也能看到了！

正望着秋秋出神呢，主屋的门已经被轻轻推开了。寒无殇端着药，用身子和臂弯小心护着，丹青则是眼疾手快地捂住了洛雨的嘴，顺便抢过了油纸伞，放到一边，防止伞上的雨水溅到药里。

洛雨刚要不服气地争辩，却迎上主子的一记眼刀威胁，望了望床榻上的大人，才心虚颔首满脸歉意。

寒无殇觉得洛雨实在是不省心，便打发他再去小厨房准备些点心茶水送过来，丹青也拿了伞跟出去了。苏儿起身给世子让位置，早已习惯了世子每日亲自的喂药，听着继续淅淅沥沥起来的雨声，心下却了然洛雨和丹青定是在小厨房又吵起来了。

皇都下了多久的雨，这样的日子便已经维持了多久，苏儿第一次觉得无趣。她在想，若是世子妃醒来了，定也是不喜这样的寡淡。那样灵动的人若是醒了，不知皇都的雨是不是都会停下来。

小丫头只是胡思乱想，却没想到下一刻那虚弱的人儿真的动了动手指，随后慢慢睁开了双眸。连转身替她拿蜜饯的寒无殇也吓了一跳，日思夜想盼着她能醒来但此刻却依旧惊得说不出话。

可是，眼前人是他熟悉的颜色，眸子里却透露着从未有过的茫然。

“你......是谁啊？”语调音色因为昏睡太久而朦胧温润，却出口便让寒无殇觉得置身冰窟！

秋秋醒了，但却与他夜夜梦到的情景不同。没有责备，没有质问，没有决绝，可他们之间又好像什么都没有了......

“你不认得我？那你可知，你是谁？”强忍着情绪说出这一句话，寒无殇收回了本打算递出去蜜饯的手。

她不记得他了，如果突然喂她东西吃，她会害怕的吧......

“我？我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