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永远也不会知道。时间不容许任何人的迟疑，征战的日子已经提上了日程。

寒无殇出征，有的是“威武大将军”的名号，所以他怎么也不可能会像第一批兵士那般不造成任何风吹草动的离开。索性他也便接受，大张旗鼓也有大张旗鼓的好处，这就好像告知了全天下人：他晨月战神要出征了，要去剿匪为北境百姓报仇了。

这要是牧族那伙儿士兵要搞什么动作，可就相当于哄骗天下人了。寒无殇打得便是这个主意，苏霄想暗地里荼害侵蚀晨月，还堂而皇之打着“为晨月好”的旗号，他怎能让他如愿？

可是寒无殇没有料到，城楼饯别时他的心里会空一大块，明明这样的场景他自小便经历过多次。不是对生死的畏惧，没有对皇都安逸的不舍，不曾留恋过记挂过与他有关的任何人......自认为属身边关的他没想到有一日，自己也会像那些千万最普通的将士一样，因为对某人的思念，想赢得胜利，早日归家。

此时他冷面看着明帝的敬酒一饮而尽，心中却止不住想起霜月居那个倩影。

因为身子，因为身份，她还是没能来送他，她真的会如同说好的那样不为之忧伤吗？寒无殇也不知晓自己在期待着什么，脑海中纠缠的思绪让他难以自拔，甚至都没听到明帝说的话。

身边的暗卫轻咳一声才唤回了他，而他冷峻的脸上却并未有什么情绪变化，只是淡淡回应着，而后驾马踏出皇都的城门。

“她不会来......她不能来......”呢喃了两句后，寒无殇强行割断了这些心思，深深回望着身后的将士们，目光无比坚毅。

霜月居，同样的不能诉说的情人耳语，令树下单薄的女子显得无比孤寂。

她在亭子里静坐，似乎在盯着梨树的某处枝干看得入神，但也许穿透树枝在凝望淡蓝色的天空，也或许，随着静静流动的天空，她望见了那高头大马上心爱之人的背影。

她早知道不能去送他的......

“世子妃，风渐凉了，您已经在外面坐了一个时辰了，咱回屋吧。”苏儿不知道她在看什么，只觉得不知缘由的伤心。

她只知道，今日是世子爷领兵离都的日子，所以世子妃才会郁郁寡欢。但她身子受不得啊，自晨起就一直在院子里坐着，此时定是浑身酸痛难忍啦！世子临走前还认真嘱咐他们好好照料世子妃的，再说苏儿看她经受过太多，再见不得她受苦了。

“再等等，等他出了皇都我便回。”

“主子，大军启程程序繁琐，再说咱们也见不得，谁知道世子爷此刻到哪儿了啊！”

秋秋没说话，面对苏儿的劝慰她固执地很。

“或许，世子爷已经离都了，您说是不是？”语气柔下来，苏儿准备“连哄带骗”，真怕世子刚走，世子妃就出点什么事儿。

“那洛雨怎得没来传话？”秋秋仰起脸，这才转头看苏儿。

“城楼距咱们国公府不近呢，洛雨大人或许在路上。要不您先进屋，边用膳边等信儿好不好？”见世子妃动容，苏儿继续劝。

“哦，那...”秋秋还有些犹豫。

“您可是自晨起便没用一点吃食的，这要让世子爷知道了又该担心了。奴婢知道您记挂着世子爷，可也不能不在意自己的身子。”

“唉，好吧。”

秋秋这才被苏儿扶着慢慢起了身，的确是有些力不从心了，浑身各处跟要散架了似的，好像不属于自己的身体。坐了许久，好像真是很累了，她都不知道自己刚刚那一股子执着劲儿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她们步伐轻且慢地向主屋挪动，直到身影快隐进屋内秋秋才突然转身回望，神情忧切地对着苏儿说：“苏儿，替我多注意着院儿里这株梨树的开落吧！他说过，待此书亭亭如盖、花香溢满庭院时，他便归，盛着夜空中的满月同归。”

“是，主子！”苏儿不忍心打断她的念想，低头称是。

“毕竟你说的对，我这身子骨吹不的风，难以在院里久待......”

话语中多了些悲凉，已经不单单是对爱人远去的不舍，对自身叹弃的哀怨反而更甚。秋秋悄悄挣开了苏儿的手，兀自扶着沿路的墙壁坐到木桌前。

“主子...”

“去准备早膳吧，我饿了。”

“是！”

“丰盛些，他不在，我可以多吃些甜糕了。”

“好...”

面对着云淡风轻却不容置喙的语气，苏儿没有拂了她的愿，只是看着这样的主子还是止不住地难过，不禁快步回了小厨房。

只是国公府里的这一切就如秋秋的身份一般被好好的掩藏起来，无人知晓。百姓们看到的，是身姿潇洒的大将军威武远征，英明睿智的帝王亲自相送。

一碗壮行酒喝出的是从朝野到百姓对他们的敬意，是将士们对家国天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忠心。虽然明帝知道寒无殇心里不在意这些，但还是给足了他作为将军的尊贵，给足了寒家军的荣耀。

“这个人可真是啊，永远都那么冷冰冰的什么都不在意，好似人间烟火会玷污他丝毫似的......”明帝流露出淡淡的笑意，可看起来却是那么无奈。

即使兵士众多，长长的列队也已经望不见任何踪迹，寒无殇早就驾马扬尘而去。可明帝却在城楼上伫立了许久，似乎想通了很多事情。

年前他们还针锋相对，各自算计，现今却为了共同的敌人而与晨月共进退。

人和人之间的关系还真是微妙啊！即使寒无殇再高傲，再冰冷，该他挺身而出的时候，临危受命也没有丝毫迟疑和畏惧，有他在，晨月上下便能安心。明帝不得不承认这些，抛却他们自身之间的恩怨纠缠，他承认寒无殇的大将风骨，高强武艺以及谋略过人。

他应该是君王的好帮手，而非尖儿朝内的利刃。

明帝也不知道自己先前为何会如此不理智地同他作对，明明这样的将军该好好哄着，有朝一日好派遣他守护国家安危......还好没触及寒无殇真正的逆鳞，明帝暗自庆幸，并心中下决定替寒无殇好好护佑国公府。

臣子在前方赴汤蹈火，君王留守皇都庇佑其家人，这是应该的！虽然，这在寒无殇看来仍是没有必要，但他没想到皇都的危险不仅是皇帝护不住霜月居，他自己的人也已经在无边的暗夜里被数双藏着杀气的眼睛盯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