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雪地上，只有两行深浅不一的脚印，一脚深一脚浅，但却有两个人，黑衣女郎和一个穿着白色貂裘，身材婀娜的美妇。

青蚨气喘吁吁地抱怨道：“还有多少阵？阁主是得了失心疯吗？叫我来跟着你来干这种体力活，还有唐谬，明着说是让他在总阁补卷子，实际上不就是让他呆在总阁喝酒吗，凭什么他不来我来啊，他大小也是个半武职，我可是个文职啊！”

“平时叫你多锻炼，没事就是坐着喝茶。”龙舌停下来，等着青蚨。

“说得轻巧，我有时间锻炼吗，每天要打发那些刺猬似的客人，就算是闲下来了，我还有心情锻炼吗？”青蚨的语速快得似连珠炮。

“可是你跟着我走南闯北这么多年，不是也没出过什么事吗？这说明我们之间有默契。”龙舌坏坏地笑着，“所以阁主派你来是对的。”

“和你这样的人有默契简直是我这辈子最大的不幸。”青蚨扁了扁嘴。

（二）

其实这雪地上还有第三个人，但那同样是个没有脚印的人。

是飞哥，他几乎是飞扑着过来的。龙舌一把抓开青蚨，飞哥就这么落在了雪地上。

“起来说话。”青蚨恶狠狠地瞪了飞哥一眼。

飞哥委屈地从雪地上爬起来，他眼角眉梢上飞着临雪山千万年的积雪，活脱脱一个雪人……看来一时半会是化不了了。

“阁里出了什么事？”龙舌脸色沉郁地道。飞哥这样急匆匆地赶来，必然是出了大事。

“我今天早晨在结界边巡逻……”

“说重点！”青蚨一声大吼，“真应该好好学学你那个好二弟的。”

“天兵来，结界散。”飞哥立马简明地道。

“什么？”青蚨瞪大了眼睛。

“应该说是天兵将要来了，结界将要散了。”飞哥有些慌乱。

“叫你说重点不是让你省略关键。”青蚨松了口气，无奈地道。

“可是现下阁主那边的消息断了，一时不可能找得到的，”龙舌紧皱着眉，半晌，咬了咬唇，回身看着青蚨，道，“如果接下来的阵，要你一个人去完成，你能做到吗？”

青蚨脸上闪过一抹吃惊地表情，随后很快地恢复如常，点了点头，道：“你放心去吧，接下来的阵，我可一个人布完。”

龙舌还是很不放心地看了青蚨一眼，道，“那你自己一定要小心，这里还有别的东西，别招惹他们。答应我，一定不能出事。”

“嗯。”青蚨笑了笑。

（三）

还差最后一阵了，青蚨抹了抹额上的汗水，疲软地靠在冰岩上，布阵还真是个累人的活。

冰岩的另一侧，远远地可以望见一大片的黑色阴影，他们静默着，低着头，如同这座山本来就有的影子一样，将一大片冰崖都围住了。

青蚨轻轻地从冰岩后探了探头，她知道那些就是邪神，平时看似木讷，实则耳目聪颖，顺风而来的什么都瞒不过他们，且战斗力极强，训练有素，动静皆若一体，其中的任何一个，她都绝对没有办法应付。

可是，最后一阵就在那座冰崖上，她该怎么不惊动他们上去呢？

豁出去了，青蚨深吸了一口气，蹑手蹑脚地从冰岩后走出来。

“咯”，青蚨脚下踢中了一块碎冰岩。果然，立马就有不少阴影似游魂般飘过来，将她围在中间。

青蚨倒是一脸笑意，丝毫不惧。

“你是谁？来干什么？”一个阴影走上前，他大约是个领头的。

“孩子们，连自家姥姥都不认识了？”青蚨慈母般面如春风，道，“我知道你们辛苦，来看你们啊。”

“姥姥？”百十个阴影异口同声。

“哪来的姥姥？”领头的那个又问。

“我就是你们家主姬筠那小子的姑奶奶，如假包换。”青蚨笑得更灿烂了。

“姑奶奶？”百十个阴影又异口同声道。

“你们不信？”青蚨，“你们可知道一个叫碧落黄泉的地方？”

没有人再说话，四周又陷入一片沉默，碧落黄泉对于他们来说是一个沉重的名字，生人不知碧落黄泉在何方，只有死了的人才可以去，那里是姬家世代的家冢。

青蚨在心里暗暗地松了松气，幸亏那个叫什么华景衣的客户叫她去掀过邪神的老底，她多少还知道一点。

“我告诉你们，我可是去过碧落黄泉的，”青蚨装作得意地道，“你们想想，那种地方连你们家主进去了都出不来，我却能出来，我是不是比你们家主要厉害，那我是不是他姑奶奶？”

阴影们还是一片沉默，但这次，他们是在思考这句话的合理性，好半天，才传出了好几个“嗯”，“对”，“是”。

“那你说说碧落黄泉里面是什么样子的？”领头的那个半信半疑。

“好，今天祖宗就告诉你们，”青蚨道，“这碧落黄泉里一个黄字，不是没有道理，这碧落黄泉里面，遍地都是黄沙，黄土，连河水都是浑黄的，为什么？那是因为，那里的沙，土，都是黄金做的，连河水里都夹着金子呢，这叫一个温柔细软乡，进去了都不想出来呢。”

青蚨说毕，装模作样地赞叹了几声。

阴影往前挪了几分。

“还有，这碧落黄泉里头还有三宝，一酒池，二肉林，三就是里面的姑娘，个个都是貌美如花，还有无数极美的亭台楼榭，你们准没见过。”青蚨道。

“等等，我怎么觉得那么像哪出戏里说的来着？”其中一个阴影说道。

“好像是的。”另一个阴影搭话道。

“就是了，你看看碧落黄泉多宝贝，连戏文里说的都比不上。”青蚨还是一脸笑意，心道，果然都还是年轻人，又常年待在那种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没见过世面，禁不住诱惑的。

“嗯，是有是有几分道理。”领头的说道。

“还有吗？”阴影又围上了一圈。

“还有，”青蚨皱了皱眉，道，“你们能不能离我远一点。”

“好，好。”领头的打个呼哨，一众阴影集体退后一步，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青蚨心下又暗道，即使是在这种时候，居然也还能够训练有素，分毫不乱，可见这些年轻人除了脑子不大好使，还是颇为棘手的。

“还有就是这碧落黄泉里头，还有一只守灵的千年王八，和你们姬家主是同一辈分的，也要唤我一声姑奶奶呢。”

这次阴影们“咦”了一声。

“这可不是我小瞧了你们姬家主，只是你们姥姥的辈分委实太高了，你们可想想，一只千年的王八，那辈分得多高，你们姬家主和它同辈，那辈分总也不低吧？”

“是这么个道理。”一阴影道。

“那你们相信我说的话了吗？”青蚨道。

“她说得这样像，多半真的是我们姥姥。”另一阴影道。

领头的还是迟疑了一会，才道：“那您老来，除了来看我们，没别的事？”态度明显恭敬了很多。

“当然有事，我问你，你们姬少主是不是已经进了崖上的那个洞？”

“是，而且好像已经去了很久了。”阴影中的一个道。

“哎呀，”青蚨装作大惊失色，道，“这就不好了，我到底还是来迟了一步。”

“怎么了？”领头的立马紧张地问。

“那洞里里有些不干不净的东西，不能给放出来，而且你们姬少主进去了，万一触动了什么机关，出了事怎么办？”

“不……不会吧？我们姬少主那么厉害……”刚刚说话的那个阴影又道。

“不，连姥姥说的话你们都不信了吗？你们姬少主再厉害也有个边，可是那东西是没边的呀！”

“那该怎么办？”领头的又问。

“这样，”青蚨道，“你姥姥我先在洞口布一个阵，防着那里头的东西伤人，然后再去找你们姬少主好不好？”

“好，您老快去。”领头的道。

青蚨往前走了几步，忽然又想起什么似得回过头，道：“守住了，不要让任何人上来，待会若还有什么人自称是你们的姥姥，祖宗，那一定是假的，千万别让他上来，明白吗？”

“是。”

（四）

很快了，最后一个石块，青蚨按着方位往前走了三步，松了口气，弯腰想要将石块放下。

一道强烈的银光，却恰在这时，从洞口飞出。

“嘭”，银光精准地打在青蚨的胸口，青蚨如残叶般坠落在丈余之外，生死未知。

而那石块从青蚨手中掉落，砸乱了，快要摆好的最后一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