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那片在不久前还身姿英挺的箭崖现已完全坍塌了，不少冰碴子混在雪里，颇为硌人。冰下，一片干枯得如老人皮肤般的树根显露出来，这根已枯得只剩下了一层皮，轻轻用手指一戳，便破了一个洞。姬夜很容易便找到了位于根梢的那个洞，它被姬月的银芒炸开，枯焦的树皮，仿佛魔鬼向人们伸出的张牙舞爪的手。这棵树，这片根，现已是完全的死了，它唯一留下的只是这具带着悲愤和壮美的残骸。

姬夜顺着洞走进去。洞的尽头那片本该是清气繁盛的地方，现已变成了断壁悬崖。崖面漆黑，轻轻用手一抹便能带起不少灰来，从崖上往下看去，断壁分为两层，上面颜色稍深，是很脆弱的木崖，而下面颜色较浅的地方是冰岩。

姬夜从腰中掏出一枚探路的石子向下掷去，许久，才听得“咚”的一声回响。

姬月没有神力，从叔叔那里借来的神力，怕也是在最后一击用完了，如果真的从这么高的地方坠下，是不可能生还的。

姬夜紧了紧拳头，忽然将缠在腰间的绳索放了下来。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二)

绳子上端有轻微的震动传来。

难道这里除了他还有别人？姬夜心中一惊。

这里的确还有别人，而且那个人现在正在用一把刀，慢慢地将绳索一点点割断。

绳索已渐渐承载不住姬夜的重量，姬夜将手一松，右脚在冰面上一点，飞身向左边一块他早已看好的落脚石上跃去。

但那块本来突出的冰岩，却突然空了，他双脚踩空，滑了下来。

是他看错了吗？可是凭他的眼力又怎么会轻易看错呢？

(三)

但他的确是失手滑了下去，而且还失去了意识。

等他再醒来的时候，身下温软的触感，眼前铺天盖地的黄已告诉了他这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沙漠，只有漫天飞扬的黄沙，一眼望不见尽头的黄沙。

他仍然清楚地记得他摔落的地方，那里不该有万丈黄沙的。

可是天上人间，他又实在想不出哪里会有这样一个地方？

他用一只手支着地慢慢地爬起来，然后往前走着。

突然，他停下了脚步，他看见了一个东西，这让他大概明白了这是一个怎样的地方。

他的手在微微颤抖，骨节捏得发白。

那是一座并不算大的沙丘，沙丘的背面有一只泉眼，但这泉眼中流出的确并不是清澈的泉水，而是一股又一股的黄沙。

碧落？

黄泉？

他死了？

这可是姬家的家冢啊！

他感觉双腿正在往下陷，不知要现到哪里去了。

而意识，再一次陷入了，一片黑暗。

(四)

天是碧色的，异常的碧，但大地却仍是黄色的，这才是真正的碧落黄泉。

他再一次醒了，这满天的碧霞更加确认了他心中的想法。

他真的死了，可他并不想死，他还有未完成的使命。

可世上又有多少人是带着未完成的心愿和满心的不甘死去的？

满天碧霞的尽头，似乎有村落屋舍之类，但奇怪的是，村落之中不闻人声，也不见炊烟。

村落很大。村落的门口蹲着一只不知是多少年岁的——大王八。

这就是碧落黄泉的守护神？姬夜满头的黑线都快掉下来了。

“我姓王，家中排行第八。本是你姬家的家奴，因犯了错，自发誓为姬家守灵，死后遂化为王八在此守灵，小子，我怎么说可也是你半个祖宗。”这王八居然开口了，得意满满地向姬夜自我介绍道。

“好吧，王八。”姬夜有些无奈，他实在是不想骂人，“告诉我这是什么地方？”

王八不灵活地转了转头顶上两颗硕大如铜铃般的眼珠，打量着眼前的人，说道：“今日姬家有一后生从高处摔落，要到我这里来，是你吧？”

奶奶的，姬夜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一声，他再一次确认他真的死了。

“那进了这儿还有办法出去吗？”姬夜问道。

“你都死了，还想出去？”王八慢腾腾地转了个身，拿尾巴对着姬夜，道，“跟我走。”

“干什么？”姬夜颇不客气。

“去找你的牌位，”王八道，“没大没小。”